西门吹雪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连日来暴雨如注, 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片灰蒙蒙的天, 耳畔的雨声日夜不歇,但醒来的西门吹雪却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安静。
    没有潮湿的雨气, 也没有嘈杂的声响,从客房里走出来,西门吹雪难得有些怔愣地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
    临近冬日的阳光不算刺眼,风打在脸上带着些寒意, 然而就连这种算不上好季节的晴天,他也有许多日子没有见到了。
    李澈听人来报西门吹雪醒了, 连忙过去相迎, 面上带着些尴尬的客气之意,他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金丝蛊, 但他见多识广, 知道能让人百毒不侵的灵物极为稀少,虽然看着儿戏,但李凝确实好了。
    西门吹雪很少以大夫的身份出现,他习医不为治病救人,这辈子加起来救过的人还不抵他八岁时杀的人多,对李澈的态度也没有那么在意,只道:“我的朋友不多, 陆小凤是一个。”
    他从不让他的朋友失望。
    大恩不言谢, 李澈也没有再多言,只是诚恳地说道:“西门兄,这份情李某记下了, 来日必定相报。”
    西门吹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起身就走。
    李澈连忙说道:“西门兄留步!”
    西门吹雪并不习惯于接受别人的感激和赞美,他的步子连停也未停,却听李澈开口道:“舍妹的毒已经解了,还请西门兄收回金丝蛊。”
    西门吹雪眉头微微挑起,侧眼看向李澈,说道:“这条金丝蛊是苗疆圣教百年孕育一条的蛊王,除了百毒不侵,还可御天下蛊虫,长久豢养在体内,能令经脉开扩,滋养内气。如此宝物,我不收回,你反倒要还我?”
    李澈并不犹豫,只道:“西门兄有恩在先,恩还未报,岂有先欠的道理。”
    西门吹雪看着这个年轻人,黑眸里带着微微的光亮,说道:“我并不喜欢你。”
    李澈微怔,但还是说道:“很多人都不喜欢我。”
    西门吹雪说道:“你这样的人,本就不会有太多人喜欢。”
    李澈笑了一声,说道:“他人又与我何干?”
    西门吹雪也笑了,他不常笑,即便笑也是冷笑,但这一次他笑得并没有那么嘲讽。
    西门吹雪说道:“五日之后,我来收回金丝蛊。”
    随即白衣掠去,再无踪影。
    借着西门吹雪的面子,陆小凤在第不知道多少次上门之后,终于没再吃闭门羹,见到了李凝。
    李凝对陆小凤的印象不好也不坏,但总体来说,陆小凤在她心里的形象是个风流倜傥的江湖浪子,她刚解毒,脸上瘦得没有几块肉,下巴都尖了起来,然而就这个样子,都比进门的陆小凤要好看得多。
    陆小凤瘦得比她这个久病初愈的人还要厉害。
    以往修剪得漂漂亮亮的胡子也没打理,乱糟糟的糊着。
    李凝被丫鬟服侍着半坐起来,关于中毒的事情,她几乎都是听李澈说的,李澈没提到陆小凤,她有些纳闷地问道:“陆公子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陆小凤张了张口,一时却又说不出来,只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李凝更加奇怪了。
    过了一小会儿,陆小凤才有些艰涩地说道:“红鞋子的公孙大娘,她在向姑娘下毒之前找过我,我那时不知道她的身份,说了一些破案的细节,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没有杀我,也许是她觉得阎府坏了上官飞燕的事,才让她被杀,青衣楼被查,所以她才会盯上姑娘报复。”
    这话李澈已经和她说过。
    李凝想了想,说道:“这不关陆公子的事,上官飞燕害人终害己,就算再来一次,难道我会任由她杀了我义父?”
    陆小凤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是个多情的人,薛冰和他相识快十年了,欧阳情对他若即若离,但未必没有几分情愫在,就算是那些他并不认识的红鞋子成员,被判了有罪的也并不是真的恶贯满盈。
    陆小凤犹豫了一下,说道:“阎姑娘,我能给你讲个故事吗?”
    李凝知道他是准备坦白来意了,点了点头。
    陆小凤斟酌了一下,说道:“洛阳有一户商贾,家中富庶,但只得一女,富商因此替小姐招了一名赘婿,夫妻十年,商贾去世,赘婿恳求小姐让他恢复原本名姓,又在官府更改了户籍,随后此人占据小姐家产,不仅纳了几房妾室,还将小姐打至毁容,终日关在后院。”
    李凝的眉头蹙了起来。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说道:“然后红鞋子的人找上了她,她请了青衣楼的人来杀死了丈夫,重新拿回家业,如今红鞋子被清查,她也因杀夫罪名被判处绞刑。”
    李凝说道:“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让我救她?我又有什么本事能从官府手里救人呢?”
    陆小凤苦笑着说道:“红鞋子里这样的案例太多,我就算是去劫牢也没法子劫走所有人,所以我想请姑娘替我引见天子。”
    李凝已经从李澈那里得知了那天晚上同行的年轻公子身份,事实上就算李澈不说,她也有点怀疑了,毕竟就算是再富贵的人家,也不至于路边吃个栗子还要下仆先试毒。
    她眉头紧锁,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和天子只有一面之缘,哪里是说见就见的,你应该去找我哥哥才对。”
    虽然这对一个小小的侍读官来说,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了。
    陆小凤刚要说什么,李澈端着一碗粥推门进来,他把粥放到桌边,看着陆小凤说道:“天子宽仁,红鞋子的罪案全是有罪论罪,无辜之人早就释放,陆公子想为这些有罪之人求情,莫非是觉得朝廷律法可以朝令夕改?”
    陆小凤胡子拉碴,唯有一双眼睛清亮如孩童,他扬声说道:“男子杀妻,刺配充军二十年,女子杀夫,上至腰斩下至绞刑,男子纳妾养外室天经地义,女子私通轻则流放十年,重则死罪,男子打妻子不犯法,打死多判误杀,证据确凿也只是刺配,红鞋子里像这样的女人数不胜数,按照这样的朝廷律法,明年秋后要死的人占了三分之二。”
    李澈看着陆小凤,淡淡地说道:“只怪她们跟错了人。”
    陆小凤有些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李凝拉了拉李澈的衣袖,说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朝廷律法当真是这样?”
    对着李凝,李澈就没那么冷淡了,他想了想,说道:“按大宁律确实是这样,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陆小凤连忙看向李澈,说道:“什么办法?”
    不管是什么办法,李澈都很不喜欢陆小凤理直气壮来找李凝救人的态度,如果不是西门吹雪的面子,他连理都不会理他。
    然而对上李凝一双亮亮的眸子,李澈的语气立刻就缓和了起来,说道:“我恩师王相前些天在准备改律之事,原本他奉命主持改革税律,减轻杂税,后来发觉有贪官豪强借由田律谋利,又上折连田律一并要改,随后大大小小的律法都要查缺补漏,我明日备一份礼,去探探他的口风。”
    陆小凤一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他连忙问道:“天子那里……”
    李澈瞥了陆小凤一眼,说道:“莫非你以为你去见了天子,能凭几句话让天子改律?朝廷自有朝廷的规矩。”
    陆小凤走了。
    王相是李澈科考那一届的主考官,按大宁的规矩叫座师,名义上的师徒,倘若不是李澈名列一甲,又得天子看重,像他这样的年轻人,连相府的大门都登不了。
    但李澈来到京城不久,就成为了相府的座上宾,王相六个女儿,回回为了抢一个最好的偷窥位置互相扯头发。
    李澈隔日一早果然备齐了礼物准备出门,李凝这时已经能被人扶着慢慢下地走一会儿了,见状反倒有些犹豫起来了,说道:“你要去求王丞相吗?”
    她很少见到李澈去求人,虽然知道如果成了能救很多人,但心里还是有些沉重。
    李澈一点都不沉重,把李凝扶着在椅子上坐下,却不起身,反而蹲下,抬起头看着她,眉眼弯弯的。
    李澈语气带笑,说道:“见到我要去求人,所以难受了?”
    李凝嗯了一声,闷闷地说道:“有点儿。”
    李澈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说道:“想得倒多,我上门只是和恩师报个平安,师母素来疼爱我,这些天她也来过几次,我得让她看看我没事才好。”
    李凝眨了眨眼睛,说道:“那律法的事情……”
    李澈忍不住笑了,他轻轻地拍了拍李凝的头,说道:“这么多年,一点脑子都不长。”
    李澈带着礼物走了。
    然后一整天都没回来。
    李凝为了早上的事情坐立不安,一时想起陆小凤说过的话心里难受,一时担心李澈去了很久,但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是渐渐地从被人扶着下地变成了自己慢慢地走。
    这是金丝蛊的好处之一。
    临到傍晚的时候,李凝才在道路尽头见到了李澈的身影,心立刻就安定了。
    残阳如血,少年如玉,漫天红霞跟着他一起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同人转原创几年了,大概是想法不太一样了,用别人的框架想写点自己的东西太难了,本来是为了调节心情写回同人,弄到现在大家吵来吵去真的是很没意思的。
    评论区那个让大家弃文然后我退款的留言不是精分,我是真的想给弃文的读者退款,但被误会了,如果大家追过我的文大概是知道的,我每次完结觉得自己写得不好都会给弃文的读者连带晋江分成的部分全额退款,最多的一次退了五天,我充了两千备用,到最后还剩一百多没发出去。
    人生在世,没有必要让所有人都喜欢,作品也是。
    大家看文都是来找开心的,大家合则来不合则去,弃文告诉我一声,说说不喜欢的地方,一两个负分,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喜欢我的也没必要和别人争论,人和人总会有分歧,因为分歧而吵架,开开心心看文变成了隔着网络吵架,这是很亏的,大家喜欢的继续喜欢,讨厌的说两句退款离开,多少好文等着你们哪,吵架的时间够看几章了。
    现在的日子多好啊,过得开心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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