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我在中原几年了?”停马下来,常九郎转过头,看着后面跟随而来的大军,慢慢露出了笑容。
    随行的裨将,面容有些发懵。
    “常将军,不是去设伏吗?那些士卒,似是不满了。”
    “你可知,我在中原几年了!”常九郎声音渐大,状若疯狂。无人能想到,这位常家的儒雅小将,一时间,面容变得狰狞起来。
    “将军,如今尚在荒野,若有北狄大军过来,我等要陷入围剿。”
    常九郎不答,似是心底有万万千的心结,一下子打开,整个人显得无比欢喜。
    他单人一骑,缓缓骑马往前。
    前行之中,他将身上的袍甲,狂笑着借了下来,徒留赤身的模样。赤身的背上,最显眼的地方,赫然描着一只神鹿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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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何去!”
    裨将惊声欲追,却只追了一阵,忽然抛来的飞矢,将这位小裨将,一下子射成了刺猬。
    “神鹿雄鹰,共逐中原!”
    常九郎嘶声的狂喊,还隐隐回荡在四周。出城的四万余守军,顷刻间变得杂乱起来。
    通往望州的半途,荒野之上,漫山遍野传来的,都是喊杀的声音。无数的人潮,如黑蛇蜿蜒窜动,从四面八方围来,眼看着,就要将四万余的中原守军,堵杀在此。
    “腾格里!”
    “吼!”
    金甲的中年人,提刀立于山头,怒喊的声音,带着丝丝的疯狂。
    “此番,便了却我北狄百余年的夙愿,杀入中原,占据纪土!”
    “杀!”
    荒野之上,四万余的中原守军,也尽是纷纷抽了刀,迅速结成军阵,以作抵挡之势。
    “常将军的军令,乃是诈令!我等并非是去伏杀,而是入了敌军埋伏!”
    无数的老卒,危难时刻挺身而出,指挥着一个个的军阵,拢成了圆字防守。
    守备河州之时,虽然偶有战事,和北狄的前线侦察,时常杀得你死我活。但现在,分明是一支浩浩的北狄大军。
    若是他们死在这里,偌大的河州,便是虚设,再无防守的力量。届时,北狄人将长驱直入,直指中原河山。
    “握紧长刀,与我杀敌!”
    若是无法突破围势,他们这四万余人,极有可能,将全军覆没。
    ……
    河州之外,厮杀的声音,连觅食的沙狼,都惊得不断逃散。
    一员老将模样的人,连着咳了几声,才在旁人的扶持下,慢慢站了起来。
    “不、不出廉将军所料,河州大祸!”
    “知晓……咳咳。”
    廉勇面色苍白至极,眼眶深深凹了下去,连着一双眸子,都已经变得浑浊。他站在风中,已然是将死的模样。
    偏偏如此,却还挺了一冬,还没有死。
    他杵着刀,颤着身子,像座高山一般巍峨不倒。
    早在去年之时,常九郎调过来,一直循着他的策略,过于听命,才让他生出了一丝警觉。再加上小东家的书信,最后,才用了诈死之计。
    不曾想,小东家猜对了。
    只可惜,他前几日,连着长时间的昏迷。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死去,却偏偏,还是挺着残躯,重新站了起来。
    山河欲破,将不敢死。
    “扶旗……随我以旗令为号,号召大军。”
    拒绝了护卫的搀扶,以刀为步,这位替大纪守了半生边疆的老将,每踏一步,都似在燃烧生命。
    步子并未迟缓,只等走上山头,沐浴着阳光,老将廉勇的脸上,才缓缓露出了笑容。
    “号。”
    在旁的护卫,搬来了牛角长号,迎着清晨的沙风,高高吹了起来。
    那一杆新制的廉字旗,也在风中“呼呼”飘扬。
    呜呜,呜。
    荒野之上,收拢的圆字阵,无数的将士,待听到熟悉的号声,一时间,都莫名地心神一荡。
    阵眼的位置,几员头发苍苍的老将,回头去看,只隔了几息时间,尽皆落泪不止。
    他们隐约看得清,在不远的山头之上,廉字旗下,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将军,杵着刀,弓着腰,却如战神一般不倒。
    “是廉将军!”
    “廉将军未死!”
    “循廉将军的令旗,准备突围!”
    “年逾五十的老卒,恭请往前杀敌。若不幸一死,娃娃们还请清明年祭,敬上二碗水酒!”
    许多头发稀白的老卒,将一个个年轻的士卒,往后拉去,随即握紧手里的刀,怒吼着前扑。
    北狄的骑营,已经呼啸着冲锋,踏碎了一具具的尸体,眨眼之间,官路四周便已经血流成河。
    “廉将军的旗令,往西南面突围!”
    “老卒营断后!”
    白发苍苍的头颅,在弯刀的杀戮下,不断滚到了地上。
    守军中,有不少新募的士卒,哭嚎着,吓得瘫倒在地,但很快,又被人拉了起来,勒令往西南面突围。
    “举盾!”
    呼啸的飞矢,如密集的雨点,不断落到圆字阵里,中箭的士卒,鼓着眼睛悲声倒地。
    “杀!”一个中箭的老卒裨将,张开血口,举刀往前,连着嘴里黏稠的血水,不断咳了出来。
    ……
    常九郎赤身骑马,看着不远山头上的廉字旗。一时间,眉头皱的很深。
    “神鹿子,大势将定了。”在常九郎的身边,那位披金甲的中年人,露出淡淡的笑容。
    “大汗,廉勇没死。”
    “纪人四万余的守军,已经陷入了围势。河州之外,这官路四周,已经被彻底堵死,即便是入林——”
    披甲中年人还没说完,忽然间,急急侧过目光。只一会儿,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发沉起来。
    常九郎也四顾看去,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离着官路不远,两边的枯林,不知怎的,似要起滔天火势。数不清的浓烟,至少在十余个方向,齐齐升了起来。
    “哪儿来的火势?”
    “有人烧林。”常九郎冷声开口。
    “伏杀纪人的地方,离着枯林可不远,火势一起,必然战损惨重。”披甲中年人,咬了咬牙。
    “神鹿子,你先前的时候,便不该选这里。”
    常九郎眯起眼睛,拿出怀里的匕首,往脸庞上割去,撕下了片片血皮,徒留下一具黏糊的五官。
    “若依我的建议,大汗便不该撤退,说不得还是诓计。若让守军退回河州,只怕大汗踏足中原的夙愿,便被阻住了。”
    披金甲的中年人,似是在犹豫。却发现,浓烟已经阵阵卷来,仿佛越来越大。
    没等他下令。
    趁着这个机会,被围困的守军,已经循着山头上的廉字旗,步步往前突围。
    ……
    在林子中。
    一个瘸腿的老马夫,在加了两坨湿马粪后,迅速转了身,消失在了林中。
    人手不足,这几乎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围法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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