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住啊。”城头上的杜巩,紧咬着牙关。
    此时,已经是第二日的黄昏。敌我的攻守,局势已经逐渐明朗。在西蜀先登军的配合下,城门的守势,越来越困难。
    在先前分兵之后,蜀人更是趁着机会,迅速将方阵压到了城墙下。此时,不管是滚木,或是投火,都已经效果甚微。
    “杜将军,要守不住了……到处都是蜀人!”一个军参急急走来,脸庞上满是藏不住的焦急之色。
    “我讲了,不得后退。”杜巩的脸庞上,未有丝毫惧意。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若是此时退出了崖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主公那边的方向,也因此会变得腹背受敌。
    抬起头,杜巩看着四面八方,不断涌过来的蜀军。甚至在城门处的斜坡上,新一轮的蜀人冲车,在护车营的保护下,也已经越来越近。
    久久,杜巩收回目光,整个人依然沉稳。
    战事未起,他便去了信给主公,在信里只说了敌情,并未有任何请援的意思。毕竟自家主公在那边,同样是困难重重。
    “杜将军,北边的方向……蜀人越来越多,恐要挡不住了。”
    杜巩收回思绪。
    何止是北边,连着城门处,蜀人趁机而来的攻势,冲上斜坡,也眼看着到了城关前。
    蜀人的筑堙之计一成,破关只是时间的问题。
    “杜将军,现在怎办,眼看着要守不住了。”
    “殊死一战。”杜巩清冷开口。
    “将军,大军士气渐无——”
    “待民夫出城,立即烧掉后城门,烧掉粮草与守城器械。”
    “将军?”
    “死地无生,我等这一阵若是输了,便与崖关共存亡!反之,若破了蜀人,二三日扑灭火势,粮道运粮,并无任何的问题。”
    身边的军参,听得满脸战意。
    “推鼓车,本将要亲自擂鼓,鼓舞三军士气!”杜巩的面庞上,涌出一股视死如归。
    守不住崖关,他再无脸面去见自个的主公。便如他所言,唯有殊死一搏,试着杀出一道机会。
    咚,咚咚咚。
    解下头盔,杜巩赤着上身,在一众亲卫的保护下,上了鼓车,握了鼓棒,重重地打了下去。
    从入崖关以来,跛人一直在设计,搅乱本军的士气,到最后,又瞒天过海地筑堙先登。
    比智谋,他万万不如。
    但比沙场胆气,他亦是北渝的忠勇。
    不多时,通鼓擂动的声音,响彻了城门附近,许多退回来的北渝士卒,待抬头,看见杜巩亲自擂鼓,都忍不住心头激昂。
    后城门的大火,也适时点了起来,只一会儿的功夫,在火油的加持下,伴随着粮草的香气,一下子火烟冲天。
    “诸君,蜀人若过了崖关,长驱直入,便是我等的父老双亲,妻儿邻人受苦之时!”
    “北渝儿郎者,何不敢保家卫国!”
    “吼!”
    杜巩的鼓舞之下,加上震耳的鼓声。一个个的士卒,不时回头凝望,那一位在黄昏中擂鼓的将军。
    并未要多久,暴涨的士气,逐渐地凶悍起来。许多原本往后撤退的北渝士卒,也复而抬刀,重新朝着蜀人杀了过去。
    “杀!”
    一时间,你死我活的厮杀,重新响彻了整座崖关。
    ……
    城外的楼台上,徐牧听到斥候的情报,脸庞上有了沉默之色。
    不止是杜巩,换作陈忠晁义这些人,在这般的光景下,也定然会誓死一搏,保住大局战略。
    “伯烈,我担心的是,北渝王会派出援军。”
    “筑堙攻城,乃奇军之法。我猜着,我等这般的速度,北渝王是来不及分援的。而且——”
    东方敬顿了顿,“我还有一个想法。”
    “伯烈请说。”
    “攻下崖关之后,以杜巩的性子,定然会殉关。不若如此,将杜巩战死的情报,让北渝逃卒迅速带出去。到时候,北渝王担心腹背受敌,肯定要派出另一员的大将。”
    徐牧怔了怔,随即脸色大喜。
    “便如先前之计,北渝重新启用黄之舟。”
    “虽不愿浇主公冷水,但实际上,这员被委任的大将,也有可能是常霄。”东方敬想了想说道。
    “当然,凡事便是赌一个气运。先前的黄之舟受伤入帐述职,算是暂时卸去了北渝王的怀疑。若……他能被重新起用,这场大仗,我西蜀便算占尽了优势。”
    听完东方敬的分析,徐牧也点点头。
    打到了现在,西蜀与北渝的战事,已经快要接近尾声。当然,按着原定的计划,最稳妥的布局,入冬前不可贪食。否则的话,一口吞不掉北渝,势必会有无穷后祸。
    没有鲸吞之势,西蜀前进的路,只能是一步一个脚印。
    “已经三日了。崖关内烧了粮草,又绝了后路,试图殊死一搏。”东方敬垂头,“杜巩固然有名将之风,但大势昭昭,崖关已是败局注定。”
    “杜巩其人,若是投蜀,就非反复之徒。若是可以,主公可试一轮劝降杜巩。当然,我觉着机会并不大。”
    “伯烈,知遇之恩,正如你所料,杜巩大抵上是不会降的。”徐牧皱眉叹气,“便如我西蜀的上将军于文,又怎会投渝呢,唯死战尔。”
    ……
    “随我杀敌!”鼓车上,放下了鼓槌的杜巩,并未着甲,直接抓起了刀,和诸多聚过来的士卒,当头怒吼。
    “杀!”
    杜巩头发披散,身先士卒往蜀阵扑去。
    和北渝的许多将领不同,年近三十之时,他依然是北渝营军中的一个小校尉。并非是庸碌,而是他打下的军功,几乎都被北渝的世家们,悄无声息地挪去,再用来给子侄后辈镀金。
    他也曾去兵部询问,但除了一堆搪塞之言,并再无其他。
    第一次的擢升,还是主公常四郎看过了军功册,替他不值,将他擢升为卖米军的副统领。
    随之,他在开春战中,以出色的表现稳住了战局。再度破格擢升,成为执掌三营的大将。
    北渝名将接连死去,他亦再次擢升,直接成为三军主帅。
    杜巩仰着头,仰望着又即将沉下去的黄昏。不多久,他咬着牙,提刀杀入了蜀阵中。
    崖关火光冲天,厮杀的声音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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