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生举杯,喝掉了玻璃杯中最后一口果汁。
    周围的起哄声,嬉笑声,讨饶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了项目聚餐必有的氛围。实际上,这个年轻的团队,刚刚组建不到一年,正是年轻人无知无畏拼搏奋勇的时候。
    他的年纪不上不下,二十有四,传媒毕业小三年,第一份工作做到现在,把一个巴掌大的纯文字版做成业界推崇的美食排行榜。
    诸如新晋餐厅、厨艺大师、美酒、美食、餐具厨具、饮食文化等等,只要你能想得到的与美食相关内容,都可以在这排行榜中找到位置,细分精准,布局清晰。
    凭借着这个美食排行榜的运作,宫生成功晋升。
    今晚,就是他的晋升庆功会。
    “宫大美人,我要抗议!”
    宫生续了一杯果汁,还没等把瓶子放稳,就被这声带着娇娇音的吓得差点一杯果汁泼出去。几年前宫生就很想纠正大家这个称呼,一朝没开口,至今毁终生!
    他剑眉英气,半眯着眼眸,幽暗的灯光将挺直鼻梁的侧颜衬托的几分阴郁,却很帅气,这种面向低调又骄傲,掩盖着眼神里的苦楚。
    要不是宫大美人这个词,说不定他还不会有这难关。
    “喂,蒋某人你别占我们宫大美人便宜啊!靠边坐着去!”
    宫生本就没准备回应任何人的撩拨,周围比较熟的同事已经没下限的开始开起了玩笑,之间接话的同事一屁股坐在身边,哥俩好的胳膊往他肩上一搭,笑的贱兮兮的。
    “宫大美人保持住,哥们帮你搞定蒋薇薇。”
    “要脸吗!?”一旁的同时起哄。
    “你们要,你们有?”
    这哥们横眉立目几分强横却明显没有生气,他松开宫生,加入了新的一场拼酒混战,那个被他称为蒋薇薇的女人也被截胡,加入了酒局。
    宫生有苦难言,这次的晋升的架空策略,已经有人接管那一摊排行榜的商务资源。
    要说新人入行,最容易吃的亏就是不懂经营人脉,宫生这些年把排行榜积累下来的人际关系,都变成岗位资源标注到了工作日志里了。
    以至于……现在想把他挪走,至少还肯给他一个高管职务,还算没有卸磨杀驴?
    宫生明白,他的专业和敬业让排行榜成为明星产品,而同样成为了盈利的绊脚石。换掉他,他认命,却不准备就此罢手。
    眼下趁着大家没有撕破脸,愿意给彼此资源继续折腾,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只缺一个合适的立项书。
    “宫大美人,快来,真心话大冒险了!”
    刚才那哥们控场能力极好,忽悠着大家开始了新一轮的游戏,宫生暂时从自己的人生大计里脱离出来,还年轻,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不如尽兴的玩一玩,放松下来,说不定计划也就有了。
    宫生缓缓的露出微笑,一时间,周围的人明显觉察到了因宫生情绪变化带来的气场感受,席上的热闹程度更添几分。
    “第一轮,转了哈!”
    酒瓶子在桌子急速转动,待到快要停止时,大家一阵欢呼,因为这暂停的方向,不就是宫生。
    只可惜,瓶子在几乎停下的时候,又不受控制的往右移动了一格……
    宫生隐约看到瓶子边上一道电光闪烁,心有灵犀的抬头望向坐在他对面的人,对方正冷漠脸端坐,喝过酒的脸色微红,却仍然掩盖不住她所散发出来的高冷气息。
    “哇!太可惜了……算了,放过你,这题简单点好了。”
    主持的汉子的原则是,没有抓到宫生就对所有人网开一面,这策略历次聚餐的支持率偏高。
    连续十轮下来,有惊无险。
    宫生坐不住,趁着大家罚酒的当空去了趟洗手间,他站在这间金碧辉煌的洗手间里,手扶下颌,对着镜子看自己,时而眯起双眼,时而笑容满面,堪比演员。
    “唔……恶……”
    洗手间的大门被推开,进来的居然是蒋薇薇!她神色异常惨白,忍着吐似乎还有克制力,宫生没再袖手旁观,也没在这个时候琢磨洗手间里男女有别可能导致的绯闻,迅速扶过蒋薇薇,把她带到马桶旁边,拽过纸巾塞在对方手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吐吧,吐出来就会好一些。”
    蒋薇薇的呕吐物并不多,几乎都是液体,满是酒味。显而易见是白酒混合啤酒红酒喝了个遍。宫生按照断片进度的判断,蒋薇薇吐完,估计就快失去意识了……
    果不其然,这姑娘嘴还没擦干净呢,就直接趴在马桶圈上,一边流着口水陷入了无意识。
    宫生叹了口气,好人做到底,给这姑娘擦干嘴巴,将她的手臂绕过肩,用了把劲公主抱着蒋薇薇往外面洗手池走过去。
    路过洗手间的巨大落地镜时,宫生发现蒋薇薇似乎有些异样,她微微的睁开了眼,看着宫生。
    “宫大美人?”
    蒋薇薇的脸开始扭曲,方才还神智不醒的她一秒钟变脸母夜叉,张着大嘴,鼻子皱着,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把将宫生拽近了,宫生一时不查,额头撞到了蒋薇薇的,稍微向后,两个人的眼神对在了一起。
    “你……”
    宫生开口,却没法再说出一个字。
    在他与蒋薇薇眼神相对的那个瞬间,整个人的意识陷入了一片灰白色,宫生发现,他被蒋薇薇强行拉入了记忆意识之中!
    宫生感觉到这个思维的空虚,寂寞,无法抑制的痛苦,当他发现一个闪烁着温暖红色的光晕靠近时,宫生发现,这是蒋薇薇幼儿时的一个回忆。
    一张不开心的全家福,一个离家奋斗的少女泪流满面,一个深夜与小明星热情相拥的记忆。
    核心回忆,只有三个。
    除此之外,惶恐,欲望……金钱。只剩下这些纯粹的情绪意识,和一个执着于财富的念头。
    宫生感觉这个意识并没有什么恶意,他只要找到蒋薇薇醉酒推开错误的洗手间门之前的短期记忆,就可以离开了。
    可……宫生诧异,这是金鱼吗?金鱼都比蒋薇薇的记忆力好吧。
    宫生猜想这可能跟蒋薇薇醉断片有关系,虽然他并不情愿,但眼前也只有强行退出梦境这个方法。
    强行退出,就像花费自己的精力去冲破别人的思维壁垒,在蒋薇薇断片时,她不会感到烦恼和疼痛,而宫生却会为此付出虚弱一周的代价!
    这种进入别人梦里的能力,老实说,宫生从来都不想要!
    宫生冲破梦境,重新回到现实,他动了动脖颈,麻木僵硬,目光所及的是蒋薇薇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我擦,蒋薇薇你张飞吗!睡着了还睁这么大眼!”
    无奈的将蒋薇薇的脑袋推向一侧,再次架起人往外走去时,宫生的余光在镜子中看着蒋薇薇记忆灰白色,缓缓变得温暖泛红,他的嘴角不由自主的翘起。
    推开门的时候,这笑容还没来得急收住,眼前的女子正是宫生的上司,他的学姐,也是知道他有这种异能的人,大名兰泣,是个强势的美少女。
    “怎么回事?”
    宫生犹豫,最终答:“她喝断片了,进错了洗手间。”
    沉默的空气中细微的闪着些电光,宫生赶紧补充回答:“她忽然把我拉倒她的梦境意识里了……”
    宫生见兰泣微微皱起眉头,淡妆颜下有些不悦之色。
    “没事,可能是最近我休息不好,意识体太弱才会进到别人的梦里。”
    “你把她放下吧,我帮你扶她回去。”
    宫生立刻怀里公主抱的蒋薇薇斜放,见姑娘脚着地,确保大多数力量都在他这边,才让出一侧让兰泣搀扶。
    “你多久没来找我封梦了?”
    一路缓慢行进往包间走去,宫生比兰泣高上许多,只需瞄一眼就能看到兰泣的脸色。
    问题很冷淡,神色不虞,眼神中带着责备。
    “你别生气,这不是最近排行榜的事,我有些烦躁,连带着就把这件大事给疏漏了。”
    “你对梦境的控制差到可以被普通人拉进梦里,还有心情考虑工作?”
    “我明白的你的意思,命当然重要,可相比之下,辛苦两年的成果拱手相送,我总要再战一片江湖吧。”
    “有结论了?”
    “是啊,我刚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太帅,决定做一档美男私厨的娱乐节目,从此变被动为主动,化幕后为台前,重新走到巅峰,让人夺不走我的光芒……”
    宫生浅笑,他摇头,说到最后连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主意不错,写个立项书给我。”
    两人已经走到房间门口,宫生来不及开口,在兰泣冷冽眼神的秒杀下,咽下了要说的话。
    推开门后,主持汉子立刻殷勤的接过宫生和兰泣扶着得蒋薇薇,谢天谢地谢领导。
    饭局在蒋薇薇喝断片,主持汉子无心操持活动的情况下,没多久就散摊了,宫生结了账,目送着同事们逐个离开,他拍着照顾蒋薇薇的汉子的肩膀,认真的说:“薇薇是个好姑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了。”
    对方一愣,一米八的大汉竟有些羞涩,点了头带着姑娘就走了。
    夜色方深,月色正浓。
    宫生回过身,终于掏出一盒烟,修长的手指夹着烟准备点燃。
    一道细微的闪电击中了宫生拿着打火机的手,痛麻的感觉穿透脑神经,手不自觉的就把打火机扔了出去。宫生无奈的捡了起来,放弃了吸烟,只望着始作俑者。
    “别抽了,我联系到一个人教你控制梦境。”
    “兰泣,你知道我不想控制它,我只是不想拥有它。”
    “宫生,你不能一直活在我的帮助里。”
    “你……会活的很久,不是吗?”
    宫生眼睑微颤,侧过头去不看兰泣,他说完这句话,脑海中就已经浮现出那部《返老还童》的电影,虽然不一样,然而他会渐渐老去,而兰泣却被时间宠爱着。他不知道兰泣那一刻是怎样的神情,只为这一句话,他做了最终的选择。
    “每封印一次你的回梦就消耗一次你的寿数,我不想你死的太早,那会让我未来的时间过快的忘记你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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