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红衣既然有此机缘,祁震自然不会打扰他,玄天宗在大罗洞天之内的道场,有着重重防护,祁震无需担心外界的波动会影响到任红衣。
    而且时至如今,祁震总觉得万宝阁与光明道正在绸缪应对着某件大事,而且最近几个月以来,天魔渐趋减弱的攻势,多少让祁震心生不安。
    或许也是因为这点,云笙长老才选择回去天南之地,而祁震也在这段时间中好好整理自己修炼以来的一切。
    祁震虽然是玄天宗的后辈弟子,但是炼神境的修为毕竟超出同辈许多,加上仙道之中一向认同仙道修为看境界而非年岁,所以祁震如今在玄天宗内的地位十分微妙。
    严格意义上来说,没有经历门规制定的考验与磨砺的门人,外门弟子的身份并不会因此改变,除非是掌门有特别安排,但流光真人似乎并无此打算,所以祁震至今都还只是玄天宗的外门弟子,属于霞风洞府一名负责杂役的洒扫门人。
    而来到大罗洞天之中的玄天宗门人,一个个都是各个洞府传承的首徒、大弟子,或者是长门长老的嫡传门人,地位崇高,在仙道之中也是略享名声,属于玄天宗正统的传人。
    或许他们当中有不少人过去对祁震并不是抱持多少善意,但是修为境界不会作假,祁震的炼神境修为可是在天下高人面前显露过的,更何况大罗洞天的整片空间都是祁震一人开辟,这等法力,当今天下已是罕见。
    这些玄天宗门人自然也有想讨好祁震的,可是碍于祁震过去凶名与手段,敢在祁震面前直视对话之人没有几个。
    祁震对这些玄天宗弟子自然不会有恶意,如果他们是想得到修炼上的指点,祁震也不会有刻意隐瞒或者藏私,但自己毕竟也不是对方传法师长,好为人师此点最受仙道忌讳。
    到最后,祁震想出了一个办法,因为夺宝大会即将开始,来此地营造洞天的玄天宗弟子自然也是有资格参与夺宝的,洞天之中所有人几乎都在摩拳擦掌,不如就趁这个机会让玄天宗众弟子磨练一番。
    以斗法经验来说,玄天宗内没有几个人敢说比祁震更丰富了,尤其是年轻一辈弟子当中,除了常年在西北之地历练的莫机锋,其他门人基本都是在平和的日子中慢慢修炼到如今境界,斗法经验基本都是来自与同门较量。
    祁震明白这些仙道宗门之内是怎样斗法的尊长隔绝出一片法力波动不至于散逸到外的场地,然后斗法双方入场,先各自行礼,报上自己所用的法器,辈分稍高者以示气度,要让辈分稍低者先出手,斗法之中不许针对要害发起攻击。而且最重要的目的是印证法力神识施展的巧妙,即便一旦无法收拢法术,宗门尊长也会出手制止。
    但是在祁震的经历之中,从来不会有这种恭敬谦让的事情发生,每次攻势的发动,必须是制敌于死地。
    祁震并不是否定玄天宗这种宗门内部斗法的方式,首先作为一名仙道修士,所求者毕竟是长生问道,而非如世俗草莽般的生死相斗,一身修为来得不易,仙道修士也不愿意轻身涉险。
    而且玄天宗门中斗法较量,本质上都是要磨练门人弟子对法力与神识操控的精妙,绝大多数修士都没有祁震那般强横无匹的法力,所以法力施展需要运用仔细,施展在最需要之处,否则一身神气衰竭,只是无益于自己修为。
    其次,尤其是如玄天宗这样庞大的宗门,为了保证宗门传承的稳定,总不可能鼓励与煽动门人弟子无限制的较量,万宝阁制定天下器物次序高低都会引起门人攀比之心,若是还让门人放开手脚斗法,万一无法控制彼此法力,有所损伤,累及修为不说,在心性埋下长久祸根,对宗门未来也是不利。
    所以祁震在此事上思考了许久,先是让大罗洞天中的玄天宗门人,按照过去的方式斗法较量,然后以自己的眼光指点出不足之处。
    这既是考验玄天宗门人,也是在考验祁震自己,因为在指点的过程中,祁震总是不免将斗法双方想象为必须铲除击杀的彼此,莫说玄天宗内部的较量,就算是未来的夺宝大会上也不可能这么做。
    更重要的是,玄天宗门人对这次夺宝大会的热情,其实并没有祁震想象中那么热烈。
    看热闹的心思是有的,但是要他们下场斗法夺宝,玄天宗门人不至于像散修之士那般渴求。
    有资格在大罗洞天之中营造道场的玄天宗门人,基本都是有先天境界以上的修为,无论是自己炼制的法器,还是门中尊长赐赠,在如今法器品评之中,都算得上是正宗法器的行列。
    而那些早就分好层次类别的前人遗物,除去部分丹药,剩下的最多的还是灵器,加之有主之物基本已经被瓜分殆尽,出身高贵的玄天宗门人自然不太看得起这次夺宝大会的彩头。
    然而世间事并非是看得起与否,它就失去影响力了。万宝阁在炼制法器的行列中经营数十年,早就摸清仙道修士的性子,除去这部分前人遗物,万宝阁甚至不惜另外添上一部分自己炼制的法器以及珍藏的天材地宝。
    对于新崛起的宗门,祁震本不应该抱持着怎样轻视的眼光,但是连祁震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万宝阁另有一番看法。
    从大罗洞天营造开始,无论是如今的三极五峰、还是过去的仙道七宗,自然彼此间都有来往对方道场,大家都在同一片洞天之内,相互参照,也有利于洞天内部的稳定。
    其中,跟玄天宗来往最密切的,正是万宝阁,或者说,万宝阁就是针对祁震而来的。
    一般来说,将近方圆百里的大罗洞天足够旷大,只要别四处乱飞,很多修士这几个月都没有碰头一次。但是祁震却总是能“偶遇”到万宝阁的修士。
    以祁震的修为,当然看得出他们是早早料算到祁震路经何方,然后让门人等待。有时祁震跟任红衣四处游历,路至中途就跑出几名万宝阁的女修,非要拉着任红衣询问驻颜之法,祁震也是觉得无奈。要么就是跟师父溯光真人俯仰山岳,又来一帮万宝阁修士跟他们谈起地理堪舆。
    说是讨好,看起来又不像,总之万宝阁这几个月以来,似乎都想在祁震面前留下某种印象,但是除了烦人以外,祁震也想不出什么形容。
    直到万宝阁掌门迦楼罗亲自上门。
    迦楼罗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那名鬼面大氅女子,以及曾经把祁震当成自己儿子的那名女修。
    这次会面,祁震屏退了所有玄天宗门人,甚至没让师父溯光真人陪同,一人独坐大殿主座,脚旁一柄金刀半倚,看起来不像是仙道修士,更像是要下山杀人的土匪头子。
    “祁震小道友,又见面了。”迦楼罗一如过去那副轻笑面孔,他身旁的两名女子则都没有说话,只有玉心逢不住打量祁震,神色略带哀戚。
    “自己随便找个位置坐吧。”祁震微微拱手,身形根本没有离开座位。
    三人落座后,迦楼罗先谈起玄天宗道场的布置,一番华丽辞藻之后,让祁震也觉得有些离谱。
    玄天宗在此地营造的道场,风格明显以随意自如为主,只要暗合自然,无所谓多么宏大的气势,就连琉璃金顶殿的两侧外墙都爬满了藤蔓,一眼看去好似深入古木林中。要是在天元峰上,绝对看不见这样的情形,宫阙巍峨、严谨端庄,这才是玄天宗一向的风格。
    “迦楼罗掌门到底想说什么?”祁震最后感觉有些不耐烦了。
    迦楼罗脸上没有丝毫的尴尬,对祁震说道:“我想冒昧地问一句,祁震小道友是哪里的人?”
    “你问这个干什么?”祁震看了迦楼罗一眼,心中古怪,但还是说道:“以万宝阁消息之灵通,还用得着我祁震说吗?天下间谁不知道我是天南之地出身?”
    “天南之地……是红石城祁家吗?”迦楼罗继续问道。
    “了解得挺详细嘛……”祁震皱眉道:“怎么?迦楼罗掌门在打什么主意吗?”
    “哪里敢!”迦楼罗提高声音,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祁震小道友出身世俗,是怎样迈入仙道门槛的?”
    祁震直言道:“祁家有物产向玄天宗供应,两者本就有所联系……再说了,玄天宗也不可能彻底脱离于世俗之外,我有幸拜入玄天宗门下,机缘所致,就无需迦楼罗掌门关心了。”
    “那你父母知道此事吗?”这时,玉心逢突然站起来问道,泪眼欲滴地看着祁震。
    祁震沉吟一会儿,说道:“在下父母早亡,请这位道友慎言。”
    “不!我”玉心逢还没说完,迦楼罗站起身来握住她的手,迦楼罗摇摇头,说道:“你先坐下吧。”
    朝着祁震古怪的眼神,迦楼罗拱手道歉说道:“真是……抱歉,内人失子多年,心境浮动,祁震小道友与吾儿相貌极为相像,内人不禁有些……唉,真是抱歉。”
    祁震神色缓缓柔和下来,说道:“天下间情义最深者莫过母子之间,舔犊之情,终生难忘……只可惜我无法回报。”
    迦楼罗琢磨少许,说道:“祁震小道友,我想邀请你到万宝阁做客。”
    “是哪里?”祁震知道,迦楼罗邀请他去的,总不可能是万宝阁在大罗洞天之内的道场。
    “青丘山、玉狐峰,正是我万宝阁如今本山道场立足之处。”迦楼罗说道。
    祁震思量再三,然后又看见玉心逢那欲言又止、极力渴求的眼神,只觉得内心生出一股不忍,最后值得说道:
    “好吧……等到大罗洞天之内的夺宝大会结束,若我无其他要务,或许会前往青丘山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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