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源微微笑着,将手上的提篮提得高一些:“我是来送谢礼的。”
    虞香珠看了一眼,里面像是装着糕点一类的东西。
    她正要开口拒绝,钟源却绕过她道:“这是送给虞叔的。”
    言下之意,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也罢,邻里邻舍的,帮了忙,送些不值钱的糕点很正常。
    虞香珠继续研磨香料,却是久久没有看到钟源走出来。
    她踌躇了一会,正要停下手中的活儿欲进去,却见钟源出来了。
    “香珠儿,我回去了。”钟源说。
    虞香珠点点头,目送着钟源走远。
    姚三娘像一阵风似的走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碟子,眉眼晏晏:“香珠儿,快快尝尝阿娘新烙的饼。”
    姚三娘刚将烙饼端到虞香珠面前,虞香珠便闻出来了,这新烙的饼里明显是加入了香料。香料揉在面团里,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香味。
    虞香珠笑道:“阿娘,这钟家给的谢礼还挺不错嘛。”
    姚三娘也笑:“香珠儿,你怎地省得这是钟家的谢礼?其实算不上是你钟大娘的谢礼,是钟源见我在揉面,便拿出了一瓶香料,让我和在面里。他说,他在外面的时候,就吃过这样放香料的烙饼,觉得很香。快,香珠儿,赶紧趁着热试一试。”
    虞香珠用筷箸夹起一块烙饼,张口咬下。
    饼子烙得酥脆,再加上香料的味道,别有一番风味。
    “好吃。”虞香珠评价,“不过,这香料难得,有两味便是连我们家都没有的香料,想来十分昂贵,阿娘若是喜欢用这香料,可要记得给钱。”
    虞香珠不是贪小便宜之人。
    姚三娘笑道:“阿娘当然省得的。好了,你再多吃几口,今儿的午点便是这烙饼了,可没有别的吃食。”
    一转头姚三娘便对丈夫说:“看来女儿对钟源没有别的心思。”
    “女儿又不是那等滥情的人,见一个便爱慕一个。”虞大郎道,“再说了,这天底下的事情,向来都难说。”
    另一头,钟源拎着篮子回到家中。
    他的阿娘钟大娘正在盘点货物,见到钟源回来,忙迎上去:“你虞叔可好些了?”
    “没什么打紧的,将养几日便好了。”钟源将篮子的盖布掀开,“这是姚婶子的回礼。”
    篮子里是一罐腌王瓜。
    钟大娘便道:“你姚婶子一向客气。”顿了顿却是看着儿子,“你没和香珠儿说上话?”
    钟源看着阿娘:“阿娘,香珠儿怕是看不上我。”
    “怎地看不上?这喜鹊街上,就我儿生得最好,年岁也合适。”钟大娘很不服气,“他们虞家虽说是要招婿,但我们两家离得这么近,住哪边不一样?”
    姚三娘虽然也是招婿,但却让独女随了夫姓。钟大娘觉得,将来虞香珠定然也是一样的。
    当初儿子没回来,她不敢起这样的心思。如今儿子一回来,钟大娘如今是越看儿子,越觉得和虞香珠相配。
    “再说吧。”钟源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昨晚匆匆回来,正赶上祖母病发,他一晚不得安睡。白日又四处奔波,他如今是困顿极了。
    “来日方长。”他疲倦地说。虞香珠既然十六岁了都还没有定亲,想来这一时半会的也不会将亲事定下来。
    钟大娘却喋喋不休:“若是虞家不行,那你可得抓紧看别家的姑娘。”
    她是有私心的。倘若儿子成了亲,有了孙子孙女,他再往外跑,好几年音讯全无她也不在意。
    反正钟家有后了。
    陆家。
    昨天的晚饭起码还有一点点肉糜,几片火腿,今儿赶上丧事,唯一的肉糜和火腿都没有了。不光没有肉,一日还只能吃一顿。
    水煮的白菜萝卜,淋上酱料,勾不起一点点食欲。这样的菜,肯定很难吃吧。
    张春站在陆怀熙背后,偷偷的看了一眼自家公子。
    他的吃穿住是由太太出,不和公子一道吃,今儿虽然按例也没放肉,但有油水。
    陆怀熙脸上没有表情,将菜吃得一干二净。
    吃过饭,他站在檐下,看着穿着孝服的承疏叔正借着哭丧,指桑骂槐的骂自家大伯。
    另一个同样没了阿爹的承包叔胆子没那么大,只默默地烧着纸钱。
    昨晚山微叔刚没了,承包叔的阿爹也紧接着去了。
    陆家痛失两位长辈。
    陆家的丧事,规模是办得越来越小了。
    以前陆家的长辈去世,陆家所有人都要穿孝服的。但如今,陆家哪里还有钱置办得起那么多孝服。是以如今,只有死者的至亲才能穿孝服了。
    陆承疏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声音极大:“阿爹啊,您死得真冤哪……我们陆家,可从来不曾遇过这样的事啊……您真可怜啊……儿给你多烧些纸钱,您在下面,可别舍不得花……”
    陆承厚的脸一阵白一阵青。
    陆承疏的妻子,抱着没几个月的小娃娃,小娃娃也哭得震天响,声嘶力竭的。
    这场丧事,倒是热闹。
    陆承厚被骂了半响,终于忍不住了,借着尿遁从灵堂出来,陆怀熙眉头挑了挑,跟了上去。
    陆承厚从茅房出来,正要长长的舒口气,抬眼便看见侄子陆怀熙朝他行礼:“家主。”
    他这侄儿,只比他的大儿子陆怀铭小半年,但身量却比大儿子要高上半个头。
    陆承厚脸一凛:“你不在灵堂外守着,来这里做什么?”
    陆怀熙仍旧垂着头:“家主,眼看就要春耕了,侄儿斗胆,想建议家主将田地收回来一些,我们自己耕种……”
    “哦?”陆承厚哼了一声,“好侄儿且说说,将何处的田地收回来?又预备种些什么?”
    陆怀熙道:“禀家主,大兴山下,有二十顷地,最是适合种茶树。若是栽种茶树,将来我们可以制茶、卖茶……”
    “哦,你这主意倒是不错。”陆承厚说,“你再说说,还有哪里可以收回来?”
    陆怀熙微微抬头:“还有莲花峰下,可以栽种从胡人国传来的一种香料……家主!侄儿建议,陆家人口众多,以后不必再实行均分制,而理应推行勤者多得……”
    “陆怀熙!”陆承厚忽地暴喝一声,“都好几年了,你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知悔改。我做了陆家家主这么些年,能轮得到你这黄毛小子来指手画脚?若不是今天看在山微叔的份上,我定然是要开祠堂,对你施以家法、好叫你整日莫再胡思乱想!”
    陆怀熙猛然将头抬得更高些,目光灼灼地看着陆承厚:“大伯,陆家落得如今的地步,您就没想过改变吗?”
    “陆怀熙!”陆承厚沉下脸,“你这个不孝子,是想颠覆陆家百年基业吗?”
    陆怀熙静静地看着陆承厚,忽地又垂下头去,往后退了几步,而后深深一躬,转身离去。
    “啊呸!”陆承厚心情烦躁的唾了一口。可真是,小辈都想往他头上爬了!
    相较于他烦躁的心情,他的大儿子陆怀铭则有些愉悦。
    他想着昨晚阿娘说的话,心中不禁一阵浮想联翩。
    没想到久居后宅的阿娘竟然有那等本事。她竟说,要替他谋划与鼎宗之女的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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