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意循声望去,却见灯火憧憧,身边的人各自忙碌,不知是什么人在挑拨他。
    宴会厅终于布置好了。
    夜色与灯光最能掩饰不足,陆家那些陈旧的桌凳,许久不曾用过的铜器,各色香囊垂挂着,博山炉香气袅袅,真真是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场景。
    有人悄悄的说:“我这辈子还不曾见过这般好看的场面,若是天天都给县主接风洗尘多好啊。”
    真是愚蠢又美好的愿望。
    那人记挂的不是县主,而是宴会上丰盛的菜肴吧。
    清汤寡水许久的陆家人,终于迎来了嘴巴的盛宴。
    但县主还没来,菜就不能上。
    眼看钟声都响了许久,还不见县主的人影,人们开始躁动不安。
    香囊也挂了,香也熏了,厅里就没有一只蚊子能飞进来。
    罗氏也没来。
    陆承厚正要差人去问,却听得有女子高声道:“县主驾到!”
    这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好像是方才那叫扶桑的女侍。
    一群人,不,一群女人走了进来。
    陆承厚极目看去,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陆承厚一怔,这女子是县主身边的嬷嬷?可此前没听说啊。
    女眷那一列,朱氏用手肘碰了碰张氏,小声道:“大嫂这是往脸上抹了多少粉呀?”
    张氏笑道:“远看倒是挺美丽的。”
    张氏的嘴巴可真损,意思是罗氏只能远看而不能近看呗!
    朱氏想大笑又不敢,只得忍着。
    听说小朱氏吃坏了肚子,晚宴没来。她们妯娌二人,站在陆家女眷的最前面,来了许久却是没见大嫂罗氏。原来大嫂罗氏是亲自去接县主了。
    半老徐娘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县主来了。还是雍容华贵的出现在陆家人面前。只见那半老徐娘后面,是那名叫做扶桑的侍女。二人后面,跟着两名手持依仗扇的侍女,侍女后面,便是戴着点翠珠冠、穿着蓝地深衣的县主。
    珠冠轻摇,看不清县主的面容,但若隐若现间,只觉县主肌肤胜雪,红唇烈焰,华贵逼人。
    县主的深衣曳地,两名侍女弯腰捧着长长的裙摆,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有人眼尖,看到县主的鞋子竟是金丝绣的。
    再后面,是十名捧着银盘银壶等物的侍女。
    县主一行人,除了前面的半老徐娘,全都气质出众,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不知是谁惊叹了一声:“这是仙子下凡哪!”
    陆怀铭将这句话听在耳中,露出不能自抑的笑容。
    今早县主没让他见到真面目,他的确怀疑过县主是丑女。如今他的心情是十分矛盾的。既想将县主藏起来,不让陆家其他人见,但又想让陆家人都羡慕他。
    县主的雍容华贵,让陆家族老也频频点头:定然是陆家祖先保佑,陆家气运有变,这才迎来如此贵人!
    县主到底是有品阶的鼎宗之女,陆承厚再自傲,也得亲自迎县主坐上座。他迎过去,正要说话,却听得那半老徐娘喊他:“家主。”
    这把子声音可真是太熟悉了!陆承厚一惊,才认出那半老徐娘竟是他的妻子罗氏!
    罗氏脸上的笑容亦是遮掩不住,她未来的儿媳妇,可真真是给她长脸啊。也不枉这几日她的钱袋大出血,她的奔波劳累。
    这一切,都值了!
    县主落座,陆家族老与其见礼寒暄自不必说。
    县主言辞谦逊,声音温柔,更是让陆家族老觉得县主不愧是鼎宗之女,是陆家的女子远远比不上的。
    陆家振兴有望!
    好些人已经开始畅想,陆家再度兴盛的场景。既有县主是陆家媳,那圣上会不会网开一面,解除陆家人不能参加科举的禁令呢?
    说不定,还会再多赐陆家千顷田地,解陆家燃眉之急呢!
    县主像是也饿了,与族老们寒暄没多久,就盈盈笑道:“时候不早了,开膳吧。”
    听听,高贵的县主说话就是不一般,说的是开膳,而不是开饭。
    县主的命令像风一样传出去,很快便有上百个年纪在二十一二左右的陆家小哥穿着统一的青衫,捧着铜托盘,将菜肴送来。
    陆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负责给县主上菜的小哥正要靠近县主,那名叫扶桑的女子却站出来,纤手轻抬:“慢。”
    小哥一愣,手上紧接着一空,菜被县主的侍女接过,动作轻柔地拨进银盘中。
    原来方才县主侍女捧着的银盘,是县主的餐具。
    这是嫌弃陆家的餐具?
    小哥不由自主的看向家主,只见家主轻轻的摇头。
    县主嘛,身份高贵,用自己的银餐具无可厚非。起码她没有拒绝吃陆家的饭菜啊!
    陆家再没落,但只要有食材,还是能做得出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的。是以今晚的菜肴之精美,莫说陆怀铭了,便是罗氏都没见过。
    扶桑用银箸给县主布菜,众人倒是想一窥县主用膳食的优雅,但很可惜,那两面大大的仪仗扇恰到好处的将县主遮挡起来,无人能窥到县主用饭的仪态。
    真是可惜了。
    宴席岂能无酒,陆家自然也是有陈年佳酿的。
    时下大周贵族,最是好酒。
    二十余年青小哥抬着好些酒坛子进来,今晚陆家为县主接风洗尘,自然是不醉不归。
    陆承厚做家主不行,但操办宴席还是可以的。
    小哥们正要倒酒,那两面大大的仪仗扇忽然动了一下。县主的女侍扶桑微微弯身须臾,而后挺直腰肢,问陆承厚:“陆家主,请问可有葡萄酒?”
    葡萄酒?陆承厚有一瞬的迷糊,那是什么酒?葡萄还能酿酒?
    “陆家既然能献琉璃夜光杯,定然有葡萄酒。琉璃夜光杯,配上葡萄酒,最是相宜。”
    琉璃夜光杯?谁献的?罗氏?陆承厚的目光唰的转向罗氏。罗氏摇摇头,却是一脸的鄙夷。
    “还真是奇了,怎地那献琉璃夜光杯的人不敢出声呢?莫不是……”
    “还请县主恕罪,草民方才是为县主取葡萄美酒去了。”一道声音从人群后头传来。
    陆怀意,竟是陆怀意!
    陆怀铭怒火滔天,他可真是有心计,早上给县主献了琉璃夜光杯,晚上又献什么葡萄美酒,他这安的是什么心?
    可纵然他怒火中烧,也不能现在发作。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怀意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坛子,一步一步的走到县主面前。
    “原来你便是献杯之人。”县主的声音明显很愉悦。
    陆怀意得到了县主的欢心。陆家许多人这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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