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丢下金勺,拍了拍双手,负手在背后,跨出步子往书房去。张氏随在他身后,静静听他说。
    即如此,官人可要带着七娘去?
    不,还是如同以往,我们往杭州,遣人送她返开封,尽快完婚。她这婚事,实在是不能再拖了。她这个年岁,能和文及甫的儿子结亲,这可是求不来的姻缘。章惇道。
    官人说的是,只是不知官人此番推辞就任,朝中可接受?张氏点头。
    你放心,我不出头,自有旧党骨干出头,我猜大概会是东坡手底下的人。近些时日,东坡可是坐不住,连连向朝中上了好几道札子,言仓法、转运、船务、税务事,陈述东南积弊。东坡也要擢升了,他是实打实地要回朝了。
    哦?不知大苏学士这回要担任甚么职务?
    风闻太皇太后要擢他做礼部尚书,不过礼部在六部里排名第三,次于户部,是上三部。他眼下的位格还不够,恐怕还需要兵部尚书位子上转一下,才能再往上升。不过,他还要兼侍读之职,做官家面前的近臣,说话做事要特别小心,这可就难了。
    张氏瞧着丈夫脸色,心中暗忖,莫不是还在与东坡较劲。他二人其实是同年进士,只不过章惇因着那一年名次逊于侄子章衡,心高气傲的章惇不能忍受,故而狂劲发作,拒绝了诰身,两年后卷土重来,高中一甲第五,才接受了诰身。
    他与东坡是早就互闻大名,惺惺相惜。及至后来,东坡任凤翔府节度判官,章子厚为商州令,二人为官之地相隔不远,终于结识。诗词唱酬,郊野同游,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丈夫曾与她提过和东坡共游南山诸寺和仙游潭时的经历:
    那会儿章惇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仙游潭,下临万丈深渊,只有一木可抵对面,章惇向苏轼提议到潭的对面题字记游。苏轼不敢,章惇却若无其事平步以过。到了对面竟用绳索缚腰,另一端系在树上,上上下下,神色如常,在石壁上写上苏轼章惇来游,才又涉桥而回。
    东坡在对面看得是惊心动魄,章惇回来后,他不禁拍着章惇的肩膀感叹说:你将来一定敢杀人!章惇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能以自己的生命相拼的人,当然也不顾惜别人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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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惇对这件事颇感得意,张氏知晓,她这好胜的丈夫,从始至终都在和东坡暗中较劲。他与东坡亦敌亦友,交情复杂,很难用一句话概括。
    太皇太后最近这人事调动,似是有些不寻常。张氏笑道。
    是要变天了,太皇太后的身子大不如前了,她这一番调整,是在给官家铺路。
    官人身在万里之外,却对京中了如指掌啊。
    我自有眼线在京中,哈哈哈章惇神秘一笑,随即他忽而想起什么,道,素儿呢?怎的今日不见她来请晨安?
    张氏答道:七娘近些日子似是这精神头一日好过一日了,待不住,总爱往外跑。前些时候我不是与你提过嘛,她近些日子对女红起了兴趣,随了城西安婆子学女红,倒是颇为投入呢,今儿一大早便也去了。
    啊学女红,这是好事。她嫁期已近,是该学学新妇的本领了,否则如何持家?这是好事。章惇欣慰点头,这么多年了,难得她这回能想得开,接受这门亲事,我本还以为她会抗拒呢。
    张氏一时没接话,眼中没有丈夫的欣慰,却含着一丝丝忧虑。
    阿琳站在小院门口,略显紧张地望着门外来往的行人。不多时,屋内传来了一声呼唤:
    阿琳,作甚在门口,进来歇歇。是章素儿的声音。
    七娘,您小点声。阿琳急道,连忙闩好院门,进了屋来。便瞧见堂内,章素儿伏在绣架旁,正在欣赏一幅七彩鸾鸟绣样。安婆子就坐在一旁,捧着茶盏吸溜喝着茶,面容慈祥安宁。
    慌慌张张得作甚,坐下来。章素儿抬头瞧着阿琳,道。
    您您撒谎骗家里人来这儿学女红,却是来此与曹道长见面。我怕等会儿道长从外面进来,被人瞧见了。阿琳解释道。
    我确实是来学女红的呀,我哪里骗人了。安婆婆是十里八方功力最精湛的绣娘,与她学绣的人不计其数,我也挡不住别人来学呀。章素儿笑道。
    阿琳无奈了,旋即凑近章素儿耳畔,道:七娘,眼下您和文家的亲事已然提上日程了,您怎么一点也不着急呀?
    急有何用?我这些日子不也是在想办法嘛。章素儿淡然道。
    您不会要和曹道长私奔罢。阿琳这个问题已经问了章素儿第二遍了,第一遍时章素儿没回答,这一回她瞪了阿琳一眼,道:
    那是最后的手段,在那之前,我会想两全之法。
    能有甚么两全之法?阿琳的小脑瓜子实在想不明白,七娘不急,她却快急死了。眼看着章、文两家已然开始筹备亲事,婚期一日□□近,七娘却还有心思在这里和曹道长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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