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园清圣僧一路扶着禅杖走进寺庙,那斗笠下的背景隐没在寺庙破旧的大门之内后,所有人都保持着沉默,整个寺庙前安静无比。
    直到园清圣僧的声音传出,众人这才看到,那原本就如同一座凭空出现在荒野草原的圣僧寺庙门前,在那阵诡异的狂风席卷之后,不过十步左右的大理石道路。
    那笔直的大理石路不过十步之遥,破旧的庙门虚掩,随风微摆。那黑白分明的大理石上,点点的墨绿色青苔均匀分布在那道道的石纹裂缝间,从两扇虚掩的大门前开始,这石板路便向外延伸,从窄到宽,等到了十步外的尽头,已经足足宽过那寺庙大门十几倍,然后再度重新融入黄土之下。
    “这他这是什么意思!”
    徐安脱口而出,左右四顾之下,似乎只有他、李奉先、蔷薇这些从未在世俗中滚怕跌打过的孩子,才不懂眼前这一幕代表了什么意思。
    他不懂,不代表那些本来就在西度佛州生活了几十年的侍卫们不懂。
    那些侍卫,不管是受过伤的,还是健康的,不管是之前那些在争斗中昏过去的侍卫,还是一直就清醒中的侍卫,在这黑白石纹的大理石道路出现的那一刻,无一列外开始向寺庙的大门挪动。
    一步,一步,开始碎步,然后大步狂奔,能跑的开始跑,不能跑的就直接在原地滚爬。无论是隶属东门还是西门的侍卫,全部朝那扇寺门狂奔,一个个争先恐后,原本更应该是温和兔子的他们,现在更像是一群追捕猎食的狮子,带着表露于面的狂热,追逐着他们内心中最渴望的存在。
    就连东西城门侍卫长的甘地与泽演都不列外,甘地此刻正冲在最前面,一往无前,眼中除了寺门再无其他;而泽亚此时哪怕已经跌倒摔在地上根本已经没力气再站起来,但此时落后在人群之后的他,依旧唯恐落后,连滚带爬,一刻也不停息地朝那寺庙爬去。
    不过一阵风,原地只剩下徐安一行人,城主四夫人,以及戒空、戒无两位和尚。
    徐安转头看向白度,白度却是看着那扇门,一脸冷笑,似乎没听到徐安刚才的问话,更没注意到徐安望向自己的目光。这条大理石道路代表了什么,进那扇门又会得到什么,他心中清楚——这里不但是那个人的成佛之地,更是那人为后人留下的人世间最珍贵的财富。
    很快,随着咚咚几声,人群的狂热火爆来的快,去的快,一群最先冲向寺门的侍卫们,却在踏上那黑白石纹的大理石道路上的同时,突然消失,直到一直落后的泽亚最后爬到那道路之上,徐安也只来得及看到他爬在大理石道路之上时抬头大笑的最后一幕,所有城门侍卫,彻底消失。
    原本数百人狂奔滚爬引起的尘土落下,被压榨而过的野草也开始顽强的挺起自己的腰杆,寺庙门前的大理石道路上,空空荡荡,就连那生长在石纹裂缝间的墨绿色青苔,没有一点变化。
    “徐安,进那扇门!”白度突然开口,却根本不容徐安反驳。
    “为什么!”徐安馔起眉毛,侍卫们突然消失的原因他还不知道,随便踏进这条诡异的大理石道路实在太危险了,虽然眼前这一幕明显跟刚才突兀出现的那位园清圣僧有关,但徐安心中,还是犹豫万分。
    “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风铃般的笑声传来,相貌平平却妩媚妖娆的城主四夫人也轻盈的迈出自己的步子,一摇一摆,扭着那水蛇般的腰身,一步步走向这大理石道理,从徐安身边路过,一阵香味袭来,徐安这才注意到,一直在笑的这位四夫人,脸上的胭脂白粉早已经被泪水打花,这位从出现到现在都一直在展现自己妩媚风骚身的夫人,在自己暗藏媚术的笑声之中,是流着泪,踏上大理石道路的,然后,只留给了其余还在犹豫的人一个婀娜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白度,快告诉我,为什么他们看到这条路,便前仆后继,不管不顾的全冲了上去?”徐安难受极了,就算白度不催他,他心中也是极想走进那扇破旧的寺门。
    “不要问,你知道了,反而更加进不去那扇门!”白度站到了那大理石道路的边缘,站在那接壤的野草黄土之上,然后扭过头,朝徐安招手。
    见白度也坚持要自己进去,徐安这才动身,紧随四夫人之后,第二个抬腿,迈出前向那大理石道路的第一步。
    “不要!”
    一直沉默不语,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才是之前引起别人垂涎目标的澹台雪卿见徐安也有要踏上那诡异道路的举动,吓得连忙挡在徐安身前,固执的看着徐安。
    感受到澹台雪卿眼神中那着急担心自己的感情,徐安一直忧郁不安的心也落定下来,有此良人,夫复何求。徐安摆了摆手,示意没事。可澹台雪卿这一次却十分固执,甚至根本不管自己与徐安在莫子峰上所定下的约定,自己先说了出来。
    “徐郎,你是雪卿的相公,是雪卿这一辈子唯一的男人,不要去,不要进那扇门,好不好。。”澹台雪卿无助的摸样,两只玉手死死抓紧徐安的大手,说道最后,已近似哀求。
    话一出口,原本就离不远的张木子倒是一副枉然大悟的神色,没有多想,可已经生龙活虎的李奉先却直接脸色大变,澹台雪卿的话,他是听了个真真切切,下意识的,他直接朝蔷薇望去,却发现蔷薇并无太大变化,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一样。
    自己都听见了,蔷薇不可能没听见,那么说蔷薇早就知道这个事,既然早就知道这件事,她居然对徐安还是那样。李奉先突然感觉到,胸腔内,心脏处,疼,很疼。这一阵一阵的抽搐,冰寒刺骨的感觉,让李奉先觉得自己好像爷爷屋中那脆弱的紫砂茶壶,轻而易举就被摔得粉碎。
    而徐安倒是真的震惊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澹台雪卿如此固执坚持的阻止他。他是澹台雪卿的男人,澹台雪卿又何尝不是自己一辈子的女人。
    徐安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澹台雪卿。而对此白度并不意外,他就知道,关于这条路这个来历神秘的丫头肯定多少知道一些,那她自然是不会让徐安去尝试走进那扇门的。
    问题是徐安一定要进这扇门,这并不单单是为了寻到阻止徐安实力倒退的办法。白度也不愿看见徐安如此难堪,所以他只能告诉徐安走进那扇门的必要,而不能替徐安走进那扇门。而正如之前园清圣僧所说,门就在哪里,进不进,自己选择。
    “那扇门,对他们来说是成就佛道的大门,那条路,是一步登天的通天之路。我不要你为了变强大,就去出家做那断绝七情六欲的苦行僧人!”
    澹台雪卿哽咽着说完后,徐安反倒明白了,微微一笑,然后伸手拉过澹台雪卿,搂入怀中,温柔的替澹台雪卿拭去那晶莹的泪珠,轻声道:“我哥哥说过,越是朴实无华的凡人,就越是会为了寻找一个相同的答案,洒下无数隐藏在光鲜背后不为人知的辛酸。雪卿,今生今世我已经拥有你这般的娇妻,那成就仙佛神圣之道的光鲜对我一个只想安稳一生的平凡人来说又能有什么吸引力?我徐安没什么野心没什么理想,意外来到这里,知道了哥哥的下落,遇到了你,那我的野心我的理想,也只有带着你,去我哥哥的尸骨坟前,让他看一眼他的弟媳妇儿。正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要变得强大,让这个天下无人可以阻止我们,伤害我们。而这过程就算再辛酸,有你陪我,我也甘心。”
    “你说,我怎么会为了得到强大的实力,而撇下你出家呢?那时候,我就算再强大,还有什么用?”
    澹台雪卿破涕为笑,看似生气的锤了下徐安道:“我娘说过,男人最厉害的本事不是修得大道,而是那哄骗人的满嘴花言巧语。大道难修,但这哄骗女孩的本事,却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原来我一直不信,但看到你,现在我信了。”
    徐安哈哈大笑,澹台雪卿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当众偎依在徐安的怀中,顿时羞红了脸,连忙想推开徐安,可徐安哪还愿意,虽然让澹台雪卿离开了自己的怀抱,但依然拉着澹台雪卿的手没有松开。
    白度默默的转过身子,不再看。他仰起头,望着已经开始泛黄的蓝天
    那一年,在北妖圣山之顶,又一个与自己开怀畅饮数日后的青年才俊酒后耍疯,蹦到万仞悬崖之巅,面朝无底深渊,醉酒当歌,一番英雄柔情,尽付其中。也正是这一幕,让当年眼高于顶的北妖妖王白柯全真正把那把开口闭口老子的青年才俊引为知己。
    白度闭上眼,当年那个少年醉酒而歌的声音好像再次传来——
    “等待,
    良人归来那一刻;
    眼泪,为你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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