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祈灵下意识抚摸自己的面庞。
    胡茬和凌厉的下颌角不见了!
    她的变形能力果真失效了!
    “没想到您居然是位小姐,方才失礼了。”
    司晟仁神色上并没有展现出与语气相同的歉意,他蓝色的瞳孔中波光流转,狡黠得像只狩猎的狐狸。
    “变形的能力,小姐原来喜欢角色扮演。”他随口提了一句,像是警告,又好似建议。
    “话说,最近北大区似乎出了一个同您有相同癖好的恐怖分子,为防被无故牵连,我劝您最近尽量少在外人面前展现这种能力。”
    司晟仁苦口婆心地劝说,可在沈祈灵看来却是一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模样。
    沈祈灵忍住皱眉和出拳的冲动,极力平复失衡的情绪。
    若是半分钟前各种异能加身的状态,沈祈灵独自逃生尚有胜算,可如今情况急转直下,她的能力尽数失效,已经丧失了搏一把的可能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瘙痒感再次袭上沈祈灵的四肢百骸时她才意识到什么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
    虽然沈祈灵失去了神泥带来的便利和超凡能力,但见鬼的是它的反噬可一点没有消退的迹象。
    甚至因为自身超凡能力被瓦解,反噬的速度比以往更快了!
    “看来方法生效了,你确实是我要找到人,不是掩人耳目的复制体。”
    尽管沈祈灵尽量避免抓挠自己的四肢和面颊,但神泥的反噬并不会因此消减。
    她的皮肤上开始出现溃烂现象,冒出浓绿腥臭的液体,耳边像是有飓风呼啸,大脑中存在一把无形的钝刀,粉碎割离她最后的理智。
    “问题有些严重呢,看来那边在强行拉你回去。”
    眼角膜在绿色分泌液中笑容,沈祈灵怀疑自己的眼珠都未必能幸免于难。
    在她彻底失去视力之前,她瞧见面色如铁的黑曼巴走向了自己。
    “喂,奥幕,你过来一下,这里有个棘手的病人需要你接手。”
    在耳蜗被增生物彻底堵塞之前,沈祈灵断断续续听到司晟仁对着通讯器那头这么说道。
    再然后……
    早然后就是长久的黑暗。
    无垠的黑水包裹着她,不知来处,未有归途。
    沈祈灵感觉自己好似悬浮在一股股涌动的波涛中,只是这波涛毫无触感,既不冰冷,也没有海水的腥湿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沈祈灵感觉自己可以重新掌控四肢的自主权了,她小心翼翼地从海水中探出脑袋,大口呼吸。
    四周腥臭无比,一股异样感袭上心头,极目远眺,原来是退潮了。
    退去的潮水如同大海的呼吸,憋气般迅速缩去后便再未返回,好似在同某个不知名的存在赌气一般。
    黏腻湿滑的土壤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快速板结,天空中乌云散开,一轮圆圆的月亮露出空洞的眼眶。
    月亮无声注视着天穹下的一切,青白如死人皮肤般的月光倾泻而下,将一切生机笼罩,糅合,最后就尽数化作死寂。
    包括无所适从的沈祈灵。
    这是什么地方?
    她四下打量,月光将黑暗与迷雾剥开,将她的视线拉得很远很远。
    她试图从板结的你快中拔出双脚朝前走,但只是稍稍动作便察觉出异样。
    那种冰凉的触感……即使不回头沈祈灵也能反应过来是有人在拉扯她!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击,沈祈灵回身一扫,脚尖劲风带过的地方,瞬间噼里啪啦散落一堆灰白色的不知名物体。
    邪恶的月光像是有意捉弄沈祈灵,在她靠近查看时,原本盈盈舞动的人青白瞬间黯淡下去,直到沈祈灵与那堆物体靠得几乎面对面,月光才又恶作剧般陡然增亮!
    呜呜——
    在没有风的黑色陆地上,沈祈灵真切地看清那对物体最上头的圆滚异物。
    那是一颗头颅,且正在凄厉哀怨地发出风过时的低吼。
    不合逻辑!
    完全不合逻辑!
    沈祈灵踩着略显虚浮的步伐在黑色陆地上跌跌撞撞地后退,身后,是一大片位置的可怕领域。
    她转身浴跑,直觉的叫嚣让她不得不暂时采取后撤与逃离的策略。
    她没有时间思考这种种诡异,因为她的心头正被一种无名的恐惧占据,这种恐惧意图掐死她的思考力。
    天空中的月亮好似能感觉到沈祈灵的惊慌,投下的辉光越来越惊悚苍白。
    月光之下,沈祈灵的四周,那些板结的黑土地上,埋葬的一切清晰可见。
    那是一对对空洞的眼眶,虽然血肉已经被尽数腐蚀,但它们那遭受诅咒般贪婪渴望的目光却并没有随着岁月时光消弭。
    沈祈灵感觉它们正盯着自己,就像最初的那堆枯骨一般,下半身狰狞地埋葬在土壤中,上半身和头颅却疯狂刨弄着泥土。
    朝着一个方向靠近,朝着沈祈灵所在的位置露出锐利肮脏的獠牙。
    没错,那是一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他们的头骨有别于人类,鼻梁处塌得厉害,甚至有想内凹的趋势,整张脸扁平丑陋,毫无轮廓感,嘴巴大张着,好似茹毛饮血的山顶洞人,一口獠牙遍布腥黄斑点。
    眼前的场景太过震撼,让沈祈灵不自觉想起一段历史影片,关于庞贝古城的陷落。
    当人类迎来自然的怒吼,直面火山爆发时,才会知晓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咚咚咚——
    黑暗的深处,不知何时突然想起一阵鼓点,那鼓声节奏诡异,曲调扭曲,完全不像是节日祝颂的舞曲,倒更像是某种祷告邪神的怪歌。
    咯吱咯吱——
    不知是不是沈祈灵的错觉,她方才的余光好像有一瞬间瞥到黑土中骷髅的异动了。
    那动作很轻,如果不是之后的诡异景象,沈祈灵只会在心底将其暂定为错觉。
    随着黑暗深处鼓点的愈发激烈,原本半边身子嵌在黑泥中的骷髅们突然狰狞扭动起来。
    沈祈灵听到骨节碰撞的啪啪声,再然后,她轻颜看到一架骷髅硬生生折断了下半生,恶灵般伏在地面上朝自己爬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骷髅冲沈祈灵张牙舞爪,它们大开大合着唇舌腐蚀殆尽的下颌和利齿,好似要将她撕碎!
    咚咚咚!
    黑暗中的邪恶鼓点更加急促起来,沈祈灵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刹那沸腾,冲上她的脑壳,而后只在她的大脑中余下一个念头。
    跑!
    她转身便跑,灵活绕开了四周围攻自己的骷髅骨架,一头扎进不知前路的无名黑暗中。
    她脚下生风,鼻腔中满是神泥反噬时溃烂皮肤才会发出的味道。
    那是一片月光无法照透的黑暗,伏行的阴谋和杀鸡隐藏在未知的深处,如同一群伺机而动的猎犬,等待猎物惊慌失措地落入包围圈,然后残*忍*分*食*其血肉!
    “返回月光下,我的朋友,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喘息声,脚步声,邪恶鼓点声,还有那群在背后锲而不舍追赶沈祈灵的骷髅架子的摩擦声。
    奔跑时缺氧的状态令她浑身激素激增,有那么一瞬间,沈祈灵感觉自己与断联的无限又重新恢复联系了。
    “无限,是你吗?”沈祈灵急切地开口询问,压力迫使她将思考的时间极力压缩,最后,她放弃了一如既往的多疑,选择开门见山地询问。
    “没错,是我。”
    在听到无限回应的瞬间,沈祈灵感觉无力彷徨状态下的她有抓住了救命稻草。
    “告诉我,我的超凡能力是怎么回事?还有这里是哪里?梦吗?还是昏迷后的幻觉?”
    “我的朋友,你的问题太多,而我的时间太少。”
    “原谅我,我是来告别的,但绝不会是永别,我只能回答你一个问题,这是最后的权限了。”
    “什……”沈祈灵下意识开口确认,却在话到嘴边时突然截断了话头。
    她本想询问无限话里的深意,是不是在同她玩文字游戏,毕竟他是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的监管者,何来告别一说。
    但无限恳切真诚的话语又在下一秒打消了沈祈灵的猜忌,她突然想起之前无限断联时对她重拳出击的黑衣人,隐隐感觉这其中有猫腻!
    如果只能询问一个问题的话……
    “你的失联和我超凡能力的失效是出于同一个原因吗?”
    两者都是沈祈灵最想弄清的问题,但如果只能问一个,她就必须做出取舍。
    “还真是狡猾啊,我的朋友。”无限无奈感叹,给出了它方答案。
    “是的,出了意外,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们?”
    “这属于第二个问题了。”放在之前,无限对于沈祈灵触及原则底线性的所作所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今天它的反应却大不相同。
    “希望我们还会有再见的机会,我的朋友,愿今夜月光与你同在。”
    “记住,月光之下无罪恶,这是你最后的底牌了。”
    精神链接彻底掐断了,沈祈灵一脸莫名,比起只是为了向她传达这种无关紧要的宣言,还不如多回答她几个问题。
    而且回答时完全违背了简明扼要的标准,这么谜语人,谁猜得出来这道晦涩难懂的谜语啊!
    而且无限不是系统吗?未通关之前它有权限同宿主解除绑定关系吗?
    虽然它的身份更加特殊一点,但终极和系统的功能大差不差,把异世界-穿越者带入神明游戏又甩手掌柜不管这件事未免太随意了!
    咚咚咚——
    沈祈灵气急,心中腹诽万千。
    而她方耳边,黑暗的深处,鼓点越来越急了。
    黑暗里的世界有别于黑色陆地,沈祈灵隐约感受到了风的触感,它们从她的指尖溜走,却又眷恋着不肯离开?
    是想牵手吗?
    是想指引踏进入更深的给俺吗?
    这一片位置领域中月光无法涉及,光凭肉眼沈祈灵根本看不清前路和脚下,她只觉得面前的风中带着一股越来越浓烈的恶臭,就好像被吊*死*的怪物正张着血盆大口正对着她的脑袋。
    “月光之下无罪恶……”
    “返回月光下,我的朋友,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无限的告诫在沈祈灵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翻滚,涌动,海涛般触动着她仅剩的理智。
    她的动作停了,脚步顿在原地,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那阵完全无法控制的战栗并不是源于恐惧,相反沈祈灵感觉自己的心底平静得好似有一股低气压死死压在心湖上方。
    她不清楚那是否是西风吹过石洞造就的异响,那声音简直就像是一名疯狂的邪*教*徒在念诵某种不可名状的圣歌,歌颂某种莫可名状的诡异邪恶存在。
    西风越来越大了,它野兽般扑打在沈祈灵,力量甚至已经达到蛮横不讲理的地步了。
    逐渐狂躁的风带来了远方的歌声,原本只是咿咿呀呀模糊不清的场次居然逐渐清晰起来。
    就连吟唱者的声音也愈发明朗了。
    那是一串不知是何种预言吟唱方场次,沈祈灵初听时觉得其中声调蹩脚非常,但耐下心来继续听了两小段后,她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一串文字。
    “极北……母亲……”
    是沈祈灵通过芯片读取时从“傅秋砚”记忆中,不,不准确从那个时候的“傅秋砚”还不是穿越者,那时候那具身体任然属于维珈·赫尔墨斯。
    但无论属于谁,沈祈灵深刻记得自己曾在那段记忆中看到李宏山的私人笔记上出现过这么一段文字,和此刻黑暗中伴着邪恶鼓点咏唱的那段唱词极为吻合。
    会是巧合吗?
    世界上那会有这么多巧合!
    沈祈灵鲜少将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推说为巧合。
    更何况,除了那段唱词,还有一个点令她困惑。
    那就是咏唱者何许人?
    借着耳边情人般萦绕不散的西风,沈祈灵将咏唱者的音色、重音和念诵习惯尽数总觉了出来。
    就和对方并未打算隐藏的坦白意图完全相同,沈祈灵得出的结论也相当直白。
    甚至直白到让沈祈灵怀疑自己是不是又犯病了,亦或是成功把自己搞成了精神错乱的疯子!
    否则,她为什么将咏唱者判定对象认定成一个熟人?
    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与她朝夕相伴20余载,她几乎每天都会在镜子中见到对方。
    没错,黑暗中咏唱邪恶圣歌的那个女人就是她自己——
    沈祈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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