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深信朱玲内心深藏很多秘密,尤其在猜出她的真实身份之后,我就认定,许多江湖疑点,都可以在她身上找到答案。她所知道的是事情,可能比死去的老江湖万方成还多。
    但是,她说她挑起了这起江湖风波,却在我的意料之外。一个弱女子,除了长得漂亮机灵之外,武功稀松平常,又不太懂江湖权谋,凭什么为这场巨大的江湖风波拉开序幕?
    我觉得难以置信,却又不能不信。事到如今,朱玲没必要再跟我开这种玩笑。我感到她的语气里,有一种倾诉的欲望。
    朱玲说完,我并没有立即接话,其实是我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低头凝视掌上杯子里的水。我接过她倒给我的水已经很久了,刚才一直忙着说话,顾不上喝,现在终于有机会把它喝完。
    我笑道:“我让你说最重要的秘密,可你说出来的,却是最让我意外的秘密。”
    朱玲叹道:“令人意外的,往往也就是最重要的。”
    我说:“那倒未必。也许只是我一个人意外,别人并不意外。或者是,别人即便觉得有点意外,但并不认为很重要。”
    朱玲道:“连我自己都觉得意外,别人怎么可能不意外?酿成了这么大的一场事件,怎么能说不重要?”
    我说:“这么说,你其实是无心之失?”
    朱玲说:“倒也并非无心。只不过我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干的事情成了一场巨大风波的导amp火amp索。一开始我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现在秀水镇上处处剑拔弩张,流血冲突一触即发,最后不知会死多少人,连秀水镇都有可能灰飞烟灭。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我说:“很显然,这一场争战蓄谋已久,时机已经成熟,不管你干了什么,也不管你有心无心,都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开战的借口。没有你这个借口,三方势力也会想法制造借口的。只不过,有可能地点和时间不一样而已。”
    朱玲叹道:“但我不应该成为这个借口的。”
    我笑道:“你就别自责了,事已至此,自责也没用。等这场风波过去,人家关注的是江湖格局变成什么样子,没人会想起你这根导amp火amp索。所以,严格来说,你在这场大戏中唱的不是主角,只不过一个跑龙套的,估计连个角色名称都没有。”
    朱玲噗嗤一笑:“胡说八道。你就不能正经一点说话?”
    我笑说:“我哪儿不正经了?你也看到了,从八天前开始,就已经轮到我王大侠登台唱主角了。”
    朱玲笑道:“你倒是自我感觉良好,似乎很享受这个角色,并没露出一丁点不想演下去的意思。名震江湖的大侠当得很过瘾吧?”
    我说:“我不演下去,整个江湖都不答应。你想啊,这么一台大戏,人家总要找几个实力派来担正,否则,你让以后的江湖人物,怎么去津津乐道地谈论这件事?大家都口耳相传:当年江湖上三大力量,因为一个黄毛丫头干了一件微不足的小事,在偏远的秀水镇上杀得血流成河,从而改变了整个江湖的格局。这些话传出去,你让那些江湖大佬的脸面往哪儿搁?”
    朱玲笑道:“我算看出来了,你不是担心江湖大佬们没面子,而是怕我在这场江湖大戏中,抢了你这位实力派的戏份,以后的江湖传说中没你王大侠的名字。”
    我笑道:“你想抢也抢不走,分工不同。严格来说,这场大戏,咱俩都是导amp火amp索,你在暗我在明,你是真实的,我是名义上的。江湖人爱面子,名义上的才是最让人关注的。”
    朱玲白了我一眼:“王大侠,其实你并不觉得自己很冤吧?我还想帮你洗刷冤情呢,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我叹道:“我的意思是,冤不冤并不是由我说了算,所以用事实根本就洗刷不清。几天以前李开心说得对,在江湖上,事情的真相往往并不重要。”
    朱玲道:“如果我理解得不错,你想说的是,目前秀水镇上三方势力的首脑人物,也许早就知道事实真相,但都不愿说破。还刻意装傻,表面把你当成目标,暗中其实另有目的。”
    我笑道:“你总算理解得比较透彻。这些江湖老大们,每一个都是人精,他们心里知道的事情,肯定比我这个江湖菜鸟更多,否则怎么在江湖上名利双收?”
    朱玲道:“虽然你是个江湖菜鸟,但武功如此之高,又背景神秘,而且不识时务,甚至软硬不吃,继续让你在秀水镇上扮演主角,随意晃荡,对任何一方都是一个威胁。他们为什么不想办法让你在事情爆发之前离开秀水镇,大家落得轻松?”
    我叹道:“我太早离开,三方都没有足够的理由把主力留在秀水镇了,这场争战很可能就会烟消云散。看上去,这是一个和平的结局,事实上,谁都不想见到这个结果。大家老早就憋足了劲,想在这场争战中有所收获,如果突然宣布取消争战,要大家把这股子劲头散了,谁会甘心?所以,我自从踏入秀水镇,任何一方都不会让我安然离开。”
    朱玲道:“这话让我无法理解,凭什么你一旦离开,这场争战就得烟消云散?你不是说他们蓄谋已久吗?”
    我说:“我在来这里的路上,忽然想到一个道理,可以解释,为什么三方老大明知我是意外卷入这场纷争,却仍然坚持让我站在风口浪尖上,不让我离开半步。”
    朱玲奇道:“什么道理这么神奇?”
    我说:“三角形的稳定性。”
    朱玲笑道:“可以说人话么?我这种傻大姐,听不懂希奇古怪的语言。”
    我问她:“你小时候在桌上或石板上玩过木棍摆各种形状的游戏吗?”
    朱玲一脸不满:“这又扯哪儿去了?你脑子没烧坏吧?怎么满嘴胡话?”
    我说:“如果玩过这种游戏,你就应该会发现一个现象:四条边以上,即便木棍的长短固定,形状却并不是惟一的;只有三角形,木棍的长度一旦固定下来,形状也稳定了。要改变这个形状,除非有外力折断其中一根或几根木棍。”
    朱玲冷笑道:“我一时无法去验证你这个理论是否正确,但这跟现在秀水镇上的江湖风云有什么关系?另外,我得提醒你,现在不是你说胡话的时候。”
    我问她:“江湖上三足鼎立的局面,为什么持续了十几年,一直风平浪静?”
    朱玲说:“少林amp武当似乎与世无争,聚鹰帮的上官飞鹰传说中志不在江湖,而在天下。”
    我摇摇头:“这只是表面现象。少林amp武当果真与世无争吗?他们这次派这么多高手到秀水镇干什么来了?上官飞鹰就算真想得到天下,先统一江湖显然更有利,还能暂时瞒住官府的耳目。还有你们诸神教,你父亲向我透露过,他曾经有过建立江湖新秩序的野心。”
    朱玲说:“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说:“江湖平静十几年,并非他们爱好和平,而是恰好三方势均力敌,互相牵制。不管是谁贸然攻击另外一方,都有可能腹背受敌,招来灭顶之灾。假如联合另外一方去消灭第三方,第三方也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想方设法破坏他们的联盟。另外,不管谁跟谁结盟,都不会是十分稳固,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消灭了第三方之后,接下来就轮到结盟双方短兵相接了。所以,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谁也不愿与别人诚心结盟去消灭第三方,很明显,少了第三方的牵制,无形中就会增加自己的压力。”
    朱玲道:“话说得有点绕口,但好像有点道理。”
    我续说:“三方很无奈地在江湖上和平共存十几年,但谁也没放弃争霸的野心,明争暗斗从来就没停止过。退一万步说,在这种形势下,就算你不想与人一争长短,也得防着别人把你消灭,所以每时每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朱玲道:“很可惜,这些都是你一厢情愿的猜测,即便有道理,也没有事实依据。”
    我叹道:“那个传说中的神奇铁盒子,不管里面是什么,它肯定是江湖三方势力互相算计的产物。”
    朱玲道:“你这人有个坏毛病,总喜欢把话题扯得太远。其实很简单,你想说,三方势力即便到了秀水镇,仍然像一个三角形,具有一定的稳定性,而你,恰好就是能毁掉其中一方或几方的外部力量。是不是这个意思?”
    我笑道:“意思差不多,但我绕了这么个大圈子,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干了什么,对整个江湖的局势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不必太自责。”
    朱玲笑道:“得了吧,明明是你虚荣心作祟,一再强调自己在这场事件中的重要性,还假装安慰我。你放心,王大侠,许多年以后的江湖传说中,关于这场事件,肯定会提到你这位傻里傻气的年轻高手。”
    我笑说:“高手就高手吧,干嘛非得前面加个‘傻里傻气’?”
    朱玲捂嘴笑道:“你想让人说,你王大侠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还聪明绝顶?”
    我讪笑道:“你看,能够把三角形的稳定性与目前的江湖局势联系起来,至少证明我不太傻吧?”
    朱玲笑得前仰后合,笑完还以拳头顶住肚子说:“你当人家都是文盲么?把三国故事往现实中套,还故弄玄虚,搞出个什么三角形的稳定性原理,唬谁呀?”
    我脸上发烧,讪讪地说:“原来你也读过《三国演义》。”
    朱玲收起笑容,正色道:“话说回来,你的比喻其实并不算太离谱,仔细想想,远的暂且不提,就目前而言,秀水镇上的情势还真跟三国时代有点相像。三方都不愿率先出击,静静地等着别人起内乱,或者等着你跟任何一方或几方起冲突,然后坐收渔人之利。”
    我笑说:“虽然之前冷嘲热讽,但听现在这几句话,总算还是我的知音。”
    朱玲道:“要不是你自作聪明,我会嘲讽你吗?”
    我奇道:“你不是承认我的比喻不离谱吗?怎么又变成我自作聪明了?”
    朱玲笑说:“我好心告诉你,我是这场江湖事件的导amp火amp索,可你倒好,还没问我干过什么事呢,先来一大套理论,直接想证明我干过的事是那么微不足道,而你在江湖上却是如此的举足轻重。不但自作聪明,而且自大狂妄。”
    我笑道:“那不是因为话赶话,一下子没刹住嘴嘛。现在问你也不迟:你到底干了什么?”
    朱玲犹疑了一会,接着语气沉重地说:
    “两个多月前,盗走神奇铁盒子的那个人,就是我。”
    我怔在当场说不出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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