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威连开两枪震得右臂发麻。
    其实第一枪就打中了,后一枪只是下意识行为。
    左光斗被突然出现的巨响吓得丢掉酒杯,白烟喷发,林威却没有看近在咫尺的战果,猛得跳上树杈蹭蹭爬高。
    墙外草丛里的人趴了很久,听到枪声惊讶抬头之际,突然看到树杈的林威拿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
    砰砰~
    探子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胸口两个血洞,仰头栽倒。
    林威从树杈跳到外面,一边换弹轮,一边绕着围墙转了一圈。
    确认没有其他人,把左轮塞回枪套,从大门回到院内。
    “谁给左大人的车夫?”
    左光斗惊诧莫名的看着林威,咽了口唾沫,“抚宁侯朱国弼。”
    “东林?”
    “没错,他是公开的东林党人。”
    林威踹开厢房门,窗口偷听之人被两枪崩到面门,血肉模糊根本认不出来,到身边摸了半天,没有任何身份记号。
    左光斗拄着拐杖吃力到门口,但他不是看人,刚才窗口全是血,用不着看,而是盯着林威腰间的手铳吃惊。
    “这…这…这是什么杀器?”
    “左大人别激动,朝廷造这玩意不含弹药一把得五百两银子,连弹药训练成军,五千人得千万两白银,除非我自己做,没有装备的意义。”
    “不,三千…两千人就可以。”
    “然后呢?马放南山?刀兵入库?让别人学去来打我们?”
    左光斗咽了口唾沫,“林力士想的太远了,你围绕这两千人就可以做英雄。”
    “左大人的梦一直没醒,去哪里偷两千忠心之人?我连两个都没有,老子又不傻。”
    左光斗知道他说的在理,但目光就是移不开。
    林威拿席子把探子裹起来,扛起来就走,又去埋尸了。
    不能让人知道左轮的铅子可以有这种杀伤力,以后见到的人也得死。
    左光斗呆呆的在树荫下坐了半个时辰,林威才回来。
    “左大人不可对任何人说起,车夫我也埋了。”
    天色已到黄昏,左光斗下意识看看门外,张口一句话差点把林威闪个趔趄,“老夫怎么回城?”
    “自己低头看看,您的两只手还在呢。”
    “老夫不…不会驭道。”
    林威不想和他扯这蠢问题,“老马识途,睡一觉就回去了。”
    左光斗也觉得自己问的有点蠢,但还是一直盯着左轮冒星星。
    林威快被这个阴谋家整笑场了,无奈挥挥手道,“左大人好像现在回城也关门了,到京郊的驿站去住吧。”
    “没关系,我可以留宿,他们不会杀我。”
    “但你会饿肚子!”林威扔下一句话直接离开。
    两天一夜没睡觉,又干了很多力气活,大脑还被左光斗整得高速旋转两个时辰,林威实在累了,没有兴趣再说一句话,回屋倒头就睡。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早早醒来,摸摸身边空荡荡的被子,内心的杀意又开始翻滚,拔刀砍天的冲动越来越盛,干脆起身出门来到房后的小树林。
    天色刚刚发亮,小树林又看到那双脚印,对方好像停留了很长时间,林威顿时大怒,沿着昨日追踪的小路飞奔。
    依旧是一地马蹄印。
    啊~
    草菅人命,三番五次戏耍老子,林威仰天怒吼发誓,早晚老子会杀尽你们这些混蛋。
    嘭嘭乱踢几脚发泄郁结,返回胡小米坟前,对着几块石头发呆。
    自己的爱好是手工,专业却是历史,历史系学生很特殊,因为了解很多权力场稀奇古怪、违反伦理道德、又真正发生过的史事记载,接受能力普遍强大。
    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就算步入社会,一辈子又能接触几个大官,几乎没有实践机会。
    现在的环境恰恰相反,若非得类比一下,身边此刻全是处级以上领导,起步高端局,难度地狱级,自己一个小年轻被玩玩很正常。
    可悲的是,这个时代的高端局非常血腥,本以为他们会适可而止、一次两次后结束,没想到他们没完没了,冷酷无底线。
    官场不怕没人要,那样意味着人人想要,这是看书记忆深刻的一句话,之前也不知道对不对,从左光斗的行为看,应该有点道理。
    这老东西看起来推心置腹,还不知道潜藏着什么深层目的~
    思绪飘飞,林威又在树林中待了很长时间,没注意左光斗又来到身后。
    老头观察了他半天,最终到身边叹气一声,“老夫说句不合时宜的话,大丈夫不缺女人。”
    林威被打断思路,斜眼瞟了他一下,冷冷回道,“她和我从小长大,彼此情投意合,而且她有我的孩子,那些破鞋能比吗?”
    左光斗眨眨眼,才明白他说的破鞋是什么,哭笑不得道,“原来她是你青梅竹马的女人,难怪你会狠辣斩杀那个刺客。”
    “她已是我的妻子,青梅竹马不是重点,左大人听不懂就不要说了,您该回京了。”
    “老夫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昨日林力士说,你最擅长釜底抽薪是什么意思?”
    林威闻言起身拍拍土,抬头看到太阳又在正南,原来已经午时了,深吸一口气对等他回话的左光斗道,“左大人看起来急切想让林某进入官场,一个快死的人,急什么?”
    左光斗又露出了他习惯性贱笑,“恰恰相反,左某是怕你急着投靠谁,告诉你这么多,是让你安心等一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什么时机才叫合适?”
    “当然是辽东再次大战的时候。”
    “看来你们认为辽东必败。”
    “帝师孙承宗事实上已经与东林决裂,我们被下狱后,无数好友去信辽东请孙大人出面搭救,他没有任何反应,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去死,但他没有料到…”
    “等等,为什么决裂?”
    “因为他一旦从督师致仕,这辈子就走到头了。”
    “他的权力彻底没了?没人支持他了?”
    “不止如此,而且皇帝也不需要他了。陛下恨熊廷弼,一因欺君,二因资敌。孙大人在辽西筑城靡费巨大,这些本来都是不应该的开销,其实他与熊廷弼的策略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没有贪墨,但效果一样,依旧需要朝廷海量的饷银粮草支持。”
    林威听懂了,不由得点点头,“也就是说,陛下也会学熊廷弼,来一场大败,从此辽西只有驻军,没有辽民拖累?”
    “没错,朝政很残酷,林力士得学会接受,学会舍得,广宁丢掉以后,辽西走廊前出四百里,没有任何军事意义,三年前努尔哈赤明明可以兵临山海,却又退了回去,把辽西还给大明。
    这是一个无解的阳谋,当时我们并不想要,但抵不过天下凶凶舆论,孙大人只身上任,去捡了一个唾手可得的英雄称号。
    一个百姓喜欢、朝廷纠结、皇帝厌烦的英雄,孙承宗明知实情,依旧执意请旨出镇,那时候就已经注定他的结局。
    他仗着帝师的名头,认为皇帝不会让他背负骂名,会获得一个好名声,他成功了,但也失去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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