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不知不觉就下山了。
    落日的余辉将整个吴县的影子拉的老长,街道两旁的房子都将自己的身影投射到对面房顶、墙壁和窗台上,有几个晚归的老农正麻利的收拾了菜摊儿准备回家去了,而本地的那些居民则早早的回到家里,此时已然开始他们的夜饭(晚餐)了。
    安小楼第三次偷偷溜进去看那姐妹俩的睡相,睡得真香啊,每次坐在床边看到三好和史玉婷,安小楼心里都洋溢着一种宁静,还有满足感,再次退出门来,他走到院子里,忽然觉得这狭小的院子把他给禁锢的难受了,遂跟老吴交代了一声,便出门去散步了,安小楼总觉得今天有什么让他不舒服的事会发生,但是除了史玉婷和三好的突然到来,整个吴县一片安宁,连老天爷都变得格外开恩,天气不冷不热,日头不大不小,一切似乎都刚刚好,可他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熏河边。
    夕阳西下,整个河面上一片金光灿灿,告老还乡的姬丰此刻正着了厨子在自己穿上做些小菜,而他本人则搂着新收的小妾坐在船头看落日。
    “小心肝儿,你说老爷我对你好不好哇?”姬丰将那个叫小桃红的女人抱在怀里,一边拿猪嘴拱她,一边上下其手,直弄的那个女人荡笑不已。
    “老爷对奴家当然是好了……”小桃红羞红了脸,坐在姬丰的怀里拨弄着他的胡须,娇笑道,“只是老爷家里的大娘会否对我好呢?”
    “别提那母老虎,她敢对你不好!”姬丰一听到小桃红说起屋里的正室,就瞪起眼来,“那人老珠黄的娘们儿,怎么比得上我的小桃红呢,是不是小宝贝儿?嘿嘿嘿……”
    姬丰一路行船,来到这吴县熏河,虽然天还大亮,可他却不想走了,远山绿水,小桥碧波,这一切都让他感到惬意,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夜间露宿在无人的山间,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是想在这样的山水中好好的享受享受,所以选择了在这里泊船,尽管他知道这苏州地界,是盐帮的老巢,但是不是有句话说的好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保不齐比其他的地方都要安全些,姬丰认为,那个鲁知秋一定想不到他会在吴县泊船,在盐帮的眼皮子底下泊船。
    甲板上,有十几个魁梧的家丁正手持长矛面向河面背对着姬丰站在那里执行保卫工作。蓄养家丁是这个年代的特色,每一个达官贵人都害怕匪患,害怕自家门里遭了劫难,所谓头枕金银难安眠,为了安全,他们便千方百计的到各处寻摸武艺高强的人做看家护院,然后再让护院训练家仆,这些家仆经过武装,也便成了家丁。
    姬丰蓄养家丁的爱好,是从他在任上时就开始的,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更有利的剥削盐帮,他手底下如今已经有了百来号家丁,个顶个的以一当十,这也是为什么姬丰敢光明正大的带着这些金银与女人行走在这山水间的原因。
    在姬丰的心中,他的家丁无一例外都是忠心耿耿的,事实上迄今为止,确实也是如此,至少在主子与女人调情期间,这些家丁个个面容肃穆,充耳未闻一般的站在那里。
    船头船尾挑着的灯笼在渐渐降临的夜幕下格外的扎眼,偶然有牵着牛赶着羊路过的农人会从远处眺望过来,心中奇怪是什么人家将船停泊在城郊,这肯定不会是渔民,因为渔家是没有这样的气派的,许又是那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出外游山玩水的贵人们吧。
    逢河必有岸,逢岸必有滩。
    这熏河水质清澈,岸边更是有大片的鹅卵石滩,过了鹅卵石滩,再往后便是更常见的小树林了,此刻小树林里,正埋伏了数十名精壮的汉子,这些汉子个个身穿干练的短衫,背后背了一柄大刀,他们的脸上都蒙了黑色的面罩,一双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正盯着河面上的那两艘官船,官船上有不少的武装家丁。
    这些人便是盐帮的精英,而鲁知秋正也同样一身短衫打扮,混迹在这群精英中,打劫姬丰,这在盐帮上下是一件特别鼓舞人心的事,金银数量庞大,事情又鼓舞人心,如此重大事件,鲁知秋是不能缺席的,同样的,盐帮上下各堂口的老大们也都是不能缺席的,因此可以说此刻小树林里的,基本上就是盐帮的核心力量了。
    所有的人都静悄悄的潜伏着,没有一个人说话,或者咳嗽,甚至他们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没有鲁知秋的命令,谁都不能轻举妄动。虽然他们表面上平静,但是每个人的内心都是汹涌澎湃的,他们知道那两艘灯光绚烂的官船上,有着不计其数的金银珠宝,一旦这票干成了,盐帮上上下下将会小小的发一笔财。
    盐帮虽然是一个江湖帮派,但是说到底,这个帮派里的绝大多数成员,都是惯常所见的贩夫走卒,他们一方面是盐帮的子弟,另一方面,却也是普通的老百姓,他们上有爹娘下有妻儿,他们也要居家过日子,每逢遇到姬丰这样的贪官带了任上搜刮来的金银珠宝民脂民膏归乡,便是盐帮的人发福利的时候了。
    鲁知秋面色凝重的望着那两艘船,同时还不时的拿眼望向吴县县城的方向,她知道如今安小楼是吴县的县太爷,她也知道安小楼的秉性,在这个刀光剑影的血拼即将迸发的前夕,她最担心的,反而不是能否顺利劫船,反而是安小楼是否会突然出现,那对她来说,将会是非常碍手碍脚的一件事。
    花开数朵,各表一枝。
    在遥远的河面上,有数艘独木舟,每一艘独木舟上,都有三五个精壮的汉子,而每个汉子的背后,也无一例外的背着武器,或是刀,或是枪,或是棍棒。这些人,正以极快的速度,极为安静的向熏河岸边的那两艘官船靠拢,他们便是史云龙的手下,漕帮的弟子。
    史云龙也在其中的一艘独木舟上,他今晚穿的与那些普通汉子没什么区别,肥胖的身躯裹在短衫下,显得有些突兀,但今晚的史云龙,看起来却是威严无比,从未有过的威严。
    哗啦哗啦!
    有些燥热的河面忽然吹过一阵冷风,原本寂静的河水被风吹向岸边,拍打着鹅卵石滩,散发出阵阵水声。
    姬丰警觉的将脑袋从小桃红的胸前抬起来,他的脸颊上还有小桃红留下的唇印。
    “什么事?”姬丰大声问道。
    “没事老爷,是风吹的浪。”有值班的家丁头目安抚他。
    “嗯,一定要仔细了,别让那帮子赤脚的盐贩子搅了老爷的兴致!”姬丰沉声道。
    “是的老爷,您放心吧。”家丁头目应道。
    姬丰拍拍小桃红的小蛮腰,示意她从自己的腿上站起来,小桃红于是笑着从他的腿上下来,将身上凌乱的衣衫扯平,看着姬丰嘤嘤的笑,直笑的花枝乱颤。
    “走吧小心肝儿,吃饱了喝足了,我们该安寝了,嘿嘿。”姬丰看着小桃红的时候,就仿佛是恶狼看到了一团肥美的白肉,那眼睛里闪动的是两簇火光,小桃红摇曳的身姿,桃花似的面庞,让他身上的火腾地就燃烧了起来,身体的某处也不由自主的起了反应,姬丰于是迫不及待的拉着小桃红的手,就往船舱里钻,一边钻一边大声对身后的家丁说道:“夜深人静的时候,最容易出事,你们要盯仔细了。”
    家丁们应和着他,但一个个心里却在嗤笑:“这老东西,又折腾人去了。”
    船有节奏的开始摇晃起来,激荡着周围的水面,一圈圈的水波从船底向四周散播开去。
    月亮慢慢的爬上了柳梢头,慵懒的蹲在树梢看着这山,这水,这船,还有船里发生的事,就在月亮打哈欠的时候,几艘小舟拐过山边,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了河面上。
    “帮主,你看!”一个堂主忽然发现了河面上的异样情况,忙向鲁知秋汇报。
    鲁知秋其实早就发现了那情况,不需要猜她都知道,那肯定是漕帮的人,看样子漕帮也是不肯放过这只肥猪的。她皱起眉,凝目望去。
    鲁知秋的目力极好,她从小便随着外祖父和一个武艺高强的拳脚师傅练习功夫,每天早晨用清水洗目已经成了她不可更改的习惯,这样的良好习惯也让鲁知秋的夜视能力变得比常人要强许多倍,因此虽然是月色朦胧,距离遥远,鲁知秋还是清楚的看到了那里一共有十五艘小船,正陆陆续续拐过山湾向那两艘官船靠拢,史云龙怕也是倾巢而出,要夺下姬丰这头肥猪了。
    “我们怎么办?”那个堂主焦急的问道。
    鲁知秋望了望官船上的健壮家丁,又看了看史云龙的那些人马,她笑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鲁知秋淡然的说道,“我们等。”
    史云龙也不是吃素的,他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也没有受到鲁知秋那样良好的教育,但是他到底是一个帮派的领袖,在他们的船都拐过山湾时,他的手臂高高的举起,史云龙的手里握着一只小小的桔红色令旗,那是他们漕帮才懂得的旗语,水上人家,行船万里,交汇时多用旗语交流,吃了么?没吃。喝了么?没喝。船上有姑娘么?有。简单的小小旗帜,可以表达出无数奥妙无穷的语言,这些语言,也只有行船的人才能懂得。
    史云龙挥舞了一下旗子,示意所有的船只原地待命,他的目光先是落到了远处的那两艘已经到了鬼门关却仍不知死的官船上,姬丰早在还未离任的时候就已经跟史云龙的漕帮打过招呼,说要自水路回乡,他以为这样便可以保住水上的周全,可惜他错了。
    史云龙不是水匪河盗,他是漕帮的帮主。
    姬丰这一路上确实行的安逸,所有水匪横行的河段,他都能够畅通无阻,他之所以能够畅通无阻,确实也跟史云龙有关,史云龙沿途跟所有的河盗水匪都打了招呼,不许动姬丰的船只,这些都是姬丰能够想象得到的,不过他还有一句话,却是姬丰死都想不到的,那便是:“姬丰这条鱼,是我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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