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楼将鲁知秋带回苏州,径直就将她送回鲁府,又急急命人将苏州所有的大夫都请来,然后又命周康回家去,将玉玲珑昔日中剑之后莫颜所赠的药讨来,若是有剩余的药的话。
    那鲁家只剩一些女人,鲁知秋的奶奶和娘亲听闻她出事,一个比一个哭的响亮,互相搀扶着就从后宅走来,当她们看到鲁知秋的样子时,老奶奶顿时就哭晕了过去。
    虽然鲁奶奶一直在生气,她气鲁知秋的爹娘隐瞒了她这么多年,也恨鲁家如今绝后,没有一男半女,但是毕竟鲁知秋是她一手带大的,是她最宝贝的孙女,此刻孙女奄奄一息,怎能让这位老人家不伤心欲绝?
    “小楼,你给我个交待,你说,我女儿为什么变成这般模样?”那鲁夫人见大夫忙着替女儿诊治,便拉着犹自焦急不安的安小楼质问道。
    “她……”安小楼望着鲁夫人,“她是为了救我……”
    “什么?你这天煞的!”鲁夫人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举起拳头就往安小楼胸口打去,一边打一边骂道:“我早就告诉她不要再与你来往,谁承想女大不中留,如今落得这般田地,却叫我如何是好……”
    安小楼闷着头一声不吭任其埋怨。是啊,他还能说啥呢?人家的女儿是为了救他才变成这样的,就算她娘把自己给吃了都富裕。
    “安大哥!”正在这时,可爱的周康气喘吁吁的跑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膏药,正是上一次莫颜未来得及搓成丸子就拿来给玉玲珑用的那药,止血救命最是拿手。
    “还有这么多啊!”安小楼惊喜万分,也不管那鲁夫人是否还在哭哭啼啼连骂带打了,他径直迎上去接过周康手里的晚。
    “这是什么?”鲁夫人脸上还挂着泪珠,看到这个之后又闻到刺鼻的味道,不由得皱眉问道。
    “这是救知秋命的东西……”安小楼说道。
    “谁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万一你要害了我女儿呢?”鲁夫人强横道。
    看着眼前因为爱女生死未卜而变得有些蛮横不讲理的鲁夫人,再联想一下以前的鲁知秋,安小楼算是知道为何那丫头会养成这样的脾气了,家传的。
    他正想开口解释,忽然听到玉玲珑的声音了。
    “鲁夫人,您放心,我当初就是被这药从生死线上救回来的。”玉玲珑挺着个肚子,在丫鬟的搀扶下从二道门走进来。
    “你又是哪个?”鲁夫人狐疑的看着玉玲珑和周康,她指着他们问安小楼:“你把谁都带进我们家,究竟是什么意思?还嫌这里不够乱吗?”
    “鲁夫人,他是我相公!”玉玲珑倒是不生气,她笑吟吟的朝那半老太太道个万福,说道,“这是我家家将,只是适才相公着急,所以差周康来拿东西,我又怕他们不会用,因此就跟了过来,还请原谅则个。”
    “哦。”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那鲁夫人看到玉玲珑如此通情达理,也不好再去计较什么,到底是自己的女人比较重要,她于是连连催促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将这药拿进去给大夫!”这话却是对安小楼说的。
    其实玉玲珑心里头是很不自在的,尤其是看着鲁夫人将安小楼当个家丁来使唤时,心里更不痛快了,暗暗想着:“他又不是你儿子更不是你女婿,凭什么被你这样使唤!”可是不自在归不自在,玉玲珑做事还是非常有分寸的,她笑吟吟的走到安小楼跟前,催促道:“你还愣着做啥,还不快去!”同时手里暗暗的捏了他腋下一把,丢给他的凶狠眼色。
    安小楼对玉玲珑的这一套是再熟悉不过了,这就表示她心里很不爽,少不得要来个秋后算帐了。不过现在安小楼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浑身上下都染着鲁知秋的血,他这条命也是鲁知秋给的,无论今天为她承受什么,都是他安小楼活该的。
    屋子里,最起码有七八个大夫都在忙碌着,还有数名丫鬟婆子围在鲁知秋的窗前,地上放着几盆血水,安小楼进来似乎是多余的,他捧着碗不知该跟谁搭腔。
    安小楼伸着脖子看,他发现鲁知秋的腹部,那支箭依旧伫立着,特别的扎眼,他的心揪痛了一下。
    “她这苦都是替我吃的!”安小楼心里想着,“就算是用我这条命去换,我也要把她救回来。”
    “张大夫,你看此方如何?”一个白胡子老头颤巍巍的拿着一张方子对另一个白胡子老头说道。
    那白胡子老头接过方子,凑在光线下仔细看着,然后咳嗽着说道:“好也好也!此方可止血,可活命……”
    一群大夫于是就在一起互相吹捧着,好像他们是来参加医术研讨会的,而不是来救命的,安小楼看到这儿这火就蹭的冒起来了。他大步走上前去,强忍住怒气拱手问道:“各位大夫好。”
    “您好!”那些大夫哪里知道安小楼是谁啊,他们看这年轻人虎生生的走来问好,还以为他是慕名而来的粉丝或者这家的什么人呢,于是一个个跟他客套着。
    “敢问这位小姐可否还有救?”安小楼也不客气,直白的问道。
    这一问就把那些名医们悬壶济世的大夫们给问的一愣,其中一个看起来还算有点良知的年轻一点的大夫站出来回答道:“请恕在下直言,这位姑娘没得救了。”
    安小楼皱了皱眉,强压住火气说道:“怎么说呢?”
    “箭入腹腔,擦着脊椎骨而入,十分危险,我等都不敢去拔,只怕现在还有命在,若是拔掉了,那命便立时没有了。”那大夫说道,其他同行也都不住的点头捋须表示同意。
    “那我再请教了,你们开的这些方子,都是做什么用的?”安小楼又问道。
    “这个么,是在拔出箭之后给她止血强心续命用的。”那白胡子老头回答道。
    “这药能否现在就用?”安小楼皱眉问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摇头表示不能。
    啪的一声!安小楼将手里的碗重重地顿在桌子上,指着他们的鼻子怒道:“好一群老不羞,病人危在旦夕,你们不去考虑究竟该如何去救治于她,却在这里围绕着一个并不能付诸行动的破方子讨论个不停,你们的医德何在,良心何在?”
    安小楼这次是火大了,好像来到这世上之后,他还从没这么生气过呢。
    那些大夫被他的粗嗓门吓了一跳,一个个噤若寒蝉。要说这人,他经历过什么事,做过什么职业,都会在他的脾气性格乃至气质上显现出来。安小楼虽然入伍参军不久,但是毕竟也是上官过沙场带过兵的人,现在他身上就掺杂着一种军人特有的气质,这种气质令他不怒自威,使人不敢正眼看他。
    “还愣着做啥,快去想办法,一定要救回来她,我告诉你们,若是她死了,你们也别想活着!”安小楼当然不会真的这么做,这不过是气话而已,可是他的这番气话却使那些大夫们打了个冷颤,一个个浑身扑簌发抖,尤其是那两个老的,更是站都站不稳了,其中一个还捂着胸口大口的喘息,似乎是气也提不上来了。
    还是年轻人会有魄力一些,这七八个人当中最年轻的那个人走上前,望着安小楼拱手道:“这位官人,叨扰!”
    “快说,救人如救火,你们比我更清楚。”安小楼没好气的说道。
    “病人如今不能擅动,方才周大夫也说过了。”那年轻大夫看起来有个三十多岁的模样,与那些身穿绫罗绸缎锦衣华服的老家伙们比,他穿着打扮要朴素的多,若是走在街上,安小楼也许会认为他不过是个茶馆跑堂的,又或者是进城卖柴禾的樵夫。
    “我知道,可是也不能任凭那箭就在她体内吧?”安小楼脸憋的通红,他烦躁的抹了一把脸,狠狠的喘息着。
    “我们,无能为力!”那年轻的爱抚咬了咬牙,这样说道。
    “什么,哎呀你这后生,如何敢说这样的话,我们都在努力着,你却在这里泄气。”那个原本被安小楼气的气都喘不顺的老头一听这话,险些没从地上蹦起来。
    很显然,这个年轻人说了真话,说了令那些老家伙们丢脸的真话。这些人就算自知无能为力,救不回鲁知秋,也不愿意直接说出来,而是硬要凑在一起,讨论那个根本就无法下药的方子。
    “难道不是么?我们在此间已经将近一个时辰,却依旧束手无策,你们都是药行老前辈,下药精准麻利,若是能救时,你们岂会到现在还不动手?”那年轻大夫反驳道。
    “你……”那个白胡子大夫气的说不出话来,走到安小楼跟前一抱拳:“抱歉,老夫没有这个本事救她,您另请高明吧!”说完他径自一甩袖子,怒冲冲的走了,身后跟着个背药箱的小侍童,忙不迭地就追了出去。
    他们是不知道安小楼的真实身份的,若是知道,只怕借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这样妄为。不过安小楼冷冷看着那老头的背影,倒也不打算去留他,一个只会说空话不做事的人,留下也没用处。
    “你们呢?”安小楼瞪着眼看了那些留在这里的大夫们一眼,“若是真的觉得没法救了,就自觉走,若是不走,又救不活时,老子会跟你们挨个算账!”
    他这番话说的是冷飕飕阴惨惨气冲冲怒兮兮,只把那些人听的心头一颤,纷纷抱起自己的药箱说声抱歉,便夺路而逃。哦不对,还剩下一个,就是刚刚那个敢说真话其貌不扬的年轻大夫。
    安小楼看了他一眼,又看看里面的鲁知秋,她的面色苍白,好像死人一样。安小楼咬咬牙问道:“你还不走?”
    “我有个方子,方才就想以试,但是那些前辈都大加阻拦,因此未能成行。”那年轻大夫说道。
    “有什么方子尽管试来。”安小楼说道。
    “伤者是位姑娘,我不能亲自动手,但是你可以。”这年轻大夫硬是有眼力的很,他已经看出安小楼和鲁知秋定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了。
    “你说。”安小楼说道。
    “这箭簇之伤,轻易不可妄动,因为我们并不知道是否伤及骨头。若是硬拔出,只怕会伤上加伤,立刻要了病人的性命。”那年轻大夫说道。
    “不然呢?就这么让箭插在里面?”安小楼皱了皱眉头。
    “我有个土方子,不知官人您敢用不敢用。”那人沉稳说道,虽然他嘴里说的是谦恭之辞,但是表情却十分镇定,可见有几分把握。
    “但说无妨。”安小楼道。
    “取巴豆一枚,活蟑螂一只,越健康越好。”那年轻大夫说道。
    “继续……”安小楼眉头皱了起来,这算是什么方子?又是巴豆又是蟑螂的,诚心要人拉肚子是不?
    “将巴豆烧去外皮但是内里不能烧焦,再与蟑螂一同研炒,粉末敷在伤口两端,等病人身躯扭动不停时,瞬间将箭拔出即可。”那年轻大夫说道。同时他又伸头看了看安小楼放在桌上的碗,隔空嗅了嗅,说道:“到时候稍加服用此药,病人便可很快康复了。”
    安小楼沉默着,俄而他摸着下巴下了决心说道:“好,就依你!”他选择相信这年轻大夫,一方面有赌的成分在里面,但是更多的却是来自他的观察,那人说话沉稳态度不卑不亢,眼神清澈无比,可见心地也是清澈的,这样的人要么是傻瓜,要么就是有真材实料。
    鲁家上下现在就在做一件事,四处寻找蟑螂。
    这蟑螂在苏州,可是家家户户都会有的,但是平时不想见它的时候吧,到处都是可恶的很,当你需要它的时候呢,却又踪影皆无。
    终于有个丫鬟在厨房的油罐子后头找到一只肥大的蟑螂,大家一起捉了,然后由鲁夫人护送进房间。
    “你要蟑螂做什么?”鲁夫人皱着眉一副不信任的模样看着安小楼道。
    “这您就别问了,反正不是拿来吃的。”安小楼无奈道。
    “我可先警告你,不要对我家秋儿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否则我一定不会饶了你。”其实她也不过是嘴巴上这么说说而已,事实上不管安小楼对鲁知秋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只要能救活女儿她都忍了。
    两种材料都准备好了,安小楼命人搬进来个小药炉子,在炉子上将巴豆烘烤到恰到好处时,去了皮,然后将蟑螂和巴豆一起研炒着,屋子里弥漫着一种烧昆虫的臭味,不多时,两者就都成了粉末。
    “好了,可以敷药了。”那年轻大夫看了一眼说道。
    “怎么敷?”安小楼问道。
    “前后创口,各敷一点即可。”那人道,“她是女流,男女授受不亲,所以这事必须得你去做。”
    安小楼一瞪眼,刚想说难道老子就不是男的吗?但很快又佩服这年轻大夫的眼力了,他看事还是很准的。
    安小楼捧着那点‘药面’走到内间,令丫鬟婆子把鲁知秋伤口处的衣服剪掉,露出皮肤创口来,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那药前后各撒了一些。
    鲁知秋本来已经在昏睡中了,脸色苍白嘴唇起皮,闭着眼睛昏昏沉沉一言不发,可是当这药一撒上之后,她就开始扭动,慌的安小楼赶忙扶起她。但见鲁知秋身上好像是有许多蚂蚁在爬,酸痒难耐一般,不住的扭着身子,那箭在她体内也微微动着。
    安小楼皱眉看着,心里头忽然就恍然大悟了。
    “好了,官人,可以替她把箭拔掉了。”外间那大夫喊道。
    鲁知秋身上的箭,两端早就被剪掉,如今只剩下个光杆在身体里贯穿着,安小楼听到那人的话之后,便握住那长的一段,咬了咬牙,噗的一声给拔了出来。只见鲁知秋眉毛一皱,痛得叫了一声,便向前扑倒在安小楼怀里。
    “可以上药了!”这时外面那人又将药碗让丫鬟送进来,安小楼吃惊的发现那药膏不知何时已经有一半被人搓成了小巧的丸子。
    “吃两粒,敷一点。”那人在外面又道,“此药入口,性命无忧!”
    安小楼于是依言做了,将鲁知秋小心翼翼的平放在床上,让她可以好好休息。观察下来,虽然鲁知秋疼的额头上满是汗水,而且眉头紧蹙,但是呼吸却比以前平稳多了,安小楼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外间来,拱手对那大夫道:“真神医也!未请教大名?”
    “区区贱姓何足挂齿。”那大夫摇了摇头,“倒是您,居然敢用我的方子,倒是令人吃惊了,要知道这方子在先前我说出来时,不知道遭了多少人的嗤笑,就算是那些赫赫有名的老前辈也对此嗤之以鼻。”
    “那些老学究,他们从不会相信书本以外的东西,其实这世上有太多的东西是书本所涵盖不了的。”安小楼微笑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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