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岚没马上反应,这番浪子回头的深情言论于她而言不过是又一场戏。这场戏杨文桀不光是演给她看,更是演给他自己看。
    她感觉自己就像教堂忏悔室里的神父,扮演一个给予心理安慰的npc罢了。
    当然自己这个npc不需要那么称职,毕竟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上演什么救赎文学,是实打实要工作的。
    “我不值得你这样。”她说着他想听到的台词,“你可以有很多选择,不要那么固执。”
    “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选择。”
    景岚望着窗外,没有说话。
    “我从来没有坚定地做过一件事。”杨文桀握紧了她的手,“我想尝试一下可以吗?”
    公交车停稳,后门打开。
    景岚站起身,“到站了,下车吧。”
    杨文桀看了看周围,发现这里竟然是海大附近的一个巷子。
    “我们去哪?”他问。
    景岚答:“跟着我就行。”
    他没有再问,一路跟着她一起穿过小巷。
    小巷里到处都是摆着小摊的矮屋,屋外放着五颜六色的灯牌,一些爷爷奶奶搬了椅子聚在一起吹着风闲聊。
    两人停在一家店前,店门口的玻璃门上用红胶布贴着理发店三个字。
    景岚推开玻璃门上的把手,屋里正在看新闻联播的爷爷转过了头。
    “是小景啊。”爷爷笑起来时,脸上的皱纹挤到了一起,“怎么这大晚上的过来剪头发。”
    “沈爷爷,好久不见。”景岚将杨文桀拉了过来,“我带我朋友过来收拾一下。”
    沈爷爷看向她身后的野人,目光明显亮了一下。
    这下终于有机会让他大展身手了。
    “这小伙子,这得一两个星期没刮胡子吧。”他说。
    杨文桀愣愣地回了一句,“差不多吧。”
    “先到那边去躺着吧。”沈爷爷指了指旁边的台子。
    杨文桀看见台上泛黄的床单,咽了口唾沫,站在原地没有动。
    景岚也看出来他的顾虑,朝着屋内喊道,“爷爷,您的新台布放哪了。”
    “在柜子里塞着呢,你找找。”爷爷喊道。
    景岚在柜子里翻了翻,找出了一条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台布。
    将布铺上以后,杨文桀这才放心地躺了上去。
    爷爷把陪自己征战多年的刮胡刀洗了个干净,“小伙子,你想用什么味道的泡沫。”
    杨文桀似是没听见,景岚抬手拍了他一下,“爷爷问你呢,要什么味道的。”
    杨文桀睁开眼,见她坐在自己身旁,莫名有一种满足感。
    “有什么味道的?”
    “爷爷,有什么味道的啊?”景岚大声问。
    “有柠檬味的。”
    “还有呢?”
    “没有了。”
    爷爷突如其来的冷幽默让两人想笑又不敢笑,便只能选择这唯一的柠檬味。
    “小景啊,泡沫也在柜子里面你先帮他上一下,我这刮胡刀好久没用要磨一磨。”
    得到指示,景岚担起了助手的工作。
    找到剃须泡沫,来到杨文桀的头前。
    “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吧。”她说。
    听她的话,杨文桀乖乖闭上了眼睛。
    景岚看了看示范图,一点一点地挤出泡沫涂抹在他脸上。
    杨文桀感受着她轻柔的抚摸,两个星期的疲惫和高压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他渐渐放空了大脑,将一切烦恼抛之脑后,沉溺于她的温柔。
    正在杨文桀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手机铃声将他从朦胧的意识中唤醒。
    “我手上有泡沫,你帮我接一下。”
    杨文桀迷迷糊糊地从旁边的桌子上摸到了她的手机,按下接听和扩音。
    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景岚,刚刚接到消息。几个被套牢严重的股民似乎是准备要采取一些极端措施来示威,部长让你明天早上直接跟摄像一起去景荣华泰门口。”
    “好,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景岚看了一眼杨文桀。
    对方呆愣愣地望着头顶的白炽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也不要太担心,这个消息不一定靠谱。”她说。
    杨文桀没有说话,但景岚能感觉到他在克制着什么。
    “我是不是犯了很大的错。”他眼圈微红望着景岚,“才会把他们逼成这样。”
    当一个人心理防线濒临崩溃时,他的心门将会大大敞开,谁第一个走入那扇门朝他伸出手,谁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大多数人来说,钱就是他们的命。他们之中有些人会为了买股票花光自己一辈子的积蓄,只求一朝翻身不再过穷苦日子。”景岚轻轻叹了口气,“现在,因为你的一次决策失误掐灭了他们所有翻身的可能。你说,他们怎么可能不恨呢。”
    景岚没有再说下去,说多了万一他觉得自己在指责让他产生逆反心理就得不偿失了。
    这时,沈爷爷磨好刮胡刀刀走了过来。
    他坐在椅子上,拿着刀正要靠近杨文桀的脸时,他却突然开了口。
    “所以…我该怎么做他们才会满意?”
    “在媒体上公开道歉,然后赔偿。”景岚说。
    “可是…”
    杨文桀当然知道要这么做,但真要去面对那些股民,他还缺了一些勇气。
    沈爷爷将他的下巴抵住,“小伙子,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事要勇于承认,不要给自己找借口。”
    因为下巴上有把刀,杨文桀没再说话。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做着最后的抉择。
    不承认,有人帮忙顶包,还有后路可走。
    承认了,未来将会被永远钉上耻辱柱。
    这么对比下来,似乎不承认对自己才最有利。
    可是…他真的要逃避吗?
    从理发店出来时坐在外头闲聊的爷爷奶奶们都收了摊,小巷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
    两人并肩穿过小巷,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到了巷口,景岚来到路边拦出租车。
    可还没来得及招手,身后的杨文桀却拦住了她。
    “你怎么了?”她觉得奇怪,这大晚上的不会还要坐公交回去吧。
    “景岚。”杨文桀的眼底一片复杂,“我真的很想向你证明我自己。所以你不要讨厌我好吗?”
    他的声音几近哀切。
    景岚有些懵,“怎么会呢,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我只是害怕你会讨厌我,然后像从前一样对我冷冰冰的。”
    景岚现在是满头问号,好端端他在上演什么苦情戏码。
    但没容她多想,杨文桀已经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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