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产带着宫女仙芝返回洨侯府的同一时间,卢家老宅里,卢弃和先生卢生,已经面对面坐下来,交谈半天了。
    “先生的志向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那就是寻龙。”
    卢弃目不转睛地望着卢生,真诚地说:“原先在蓟城,作为大汉的异姓王,我们卢家是完全可以为先生提供各种便利的,您想到天涯海角,您想上天入地,不管卢家能不能办到,我们都会尽可能的支持您,可是,现在情形不一样了,我和我爹前途未卜,被困在了长安城里,而先生您年逾古稀……”
    “小弃啊,先生听明白了,你这是觉得先生是个累赘,想要甩掉我啊。”卢生摆了摆手,扬起下巴,语气中满是清高:“我卢生离开始皇帝后,确实落魄了,还在你们燕王府寄宿了多年,可我并不是那种软骨头,非要靠着别人的供养才能活下去,我卢生志在天下,只要你明确告诉我,你不需要我了,我这就走!”
    “先生,徒儿并非想赶您走,而是为了成全您。”
    卢弃走出座位,恭恭敬敬给卢生磕了个头,然后说:“神龟虽然长寿,也有大限之时,弟子仔细看过先生的《神龙舆图》,先生若想寻到神龙恐怕要走遍大江南北,深入大漠,远涉江海,以您古稀的年岁,实在是争分夺秒,才有可能完成的人生伟业!”
    “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是为师错怪你了。”望着跪在地上的卢弃,看惯人心险恶的卢生,终于被触动了。随后,他仰望着丹房的穹顶,仿佛要看穿宇宙运转的奥秘一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卢弃跪在地上等了又等,卢生的视线终于从高处落了下来,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竟多了几分悲凉,和难以言说的宿命感。
    “要不然我们试试,卢生若是能走出长安,不再回来,我们师徒的缘分便止于此,如果不能,今日这些话,你还是别再说了。”
    丢下这句话,卢生站了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卢弃望着授业恩师忙碌的身影,再次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等到卢生收拾的差不多了,卢弃让人把卢义叫到了丹房对面的草坪上。
    “小义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卢弃把卢义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终于开口了。
    “跟先生有关?”
    卢义望了望小溪对岸的丹房。
    “是,我已经和先生谈过了,稍后我便送他出城。”卢弃点点头,话到嘴边却很犹豫,纠结了片刻才说:“我想将先生托付给你,汲蛮在暗中盯着先生,谁也预料不到他何时会出现,你带走星追剑,关键时刻可以和他抗衡,实在不行,你俩多少有些交情,我相信他总会手下留情的,只是,咱们这一别……”
    “这事你和燕王商议过吗?”卢弃打断了卢弃,很认真地问。
    卢弃摇摇头,表情复杂地说:“我们爷俩暂时走不了了,父王心情不好,我不想因为这些琐事给他徒增烦恼,另外,长安会不会再次封城谁也不清楚,我们若不把握城门大开的机会,把先生送出去,恐怕再想找这么好的机会,就难了,还有……”
    说到这里,卢弃抬手在卢义肩头拍了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把想说的说了出来:“凭着我对我爹的了解,你昨天晚上的表现,已经失去了他的信任,你应该明白,我爹需要的是毫无条件的忠诚,有些事,你即使为了他好,也不能背叛他,明白吗?”
    “这么说,你让我陪着先生出城,是为了我好?”卢义问。
    卢弃用力点点头,眼角忽然泛起了泪花。
    “天下这么大,我卢弃却只有三个亲人,一个是我爹,一个是先生,一个就是小义哥你,今日一下子要和两名亲人告别,还真有些承受不住。”卢弃想笑着把这几句话说完,眼泪却淌了下来。
    卢生是卢弃的启蒙恩师,从认字开始教他。
    卢义不仅是卢弃的心腹仆从,还是他童年的玩伴。
    对于生性敏感,从小缺乏母爱的卢弃,花费了比常人多得多的时间,小心翼翼地试探之后,再试探,才完全接纳了他们。
    现在他当他们是亲人,是把他们当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要不是为了他们考虑,他才舍不得这么轻易的就和他们分别。
    “原来你哭起来是这个样子啊,好难看呀。”
    卢义忽然笑了,想帮卢义擦一擦眼泪,却很清醒地知道他们主仆有别,便半开玩笑地说:“小时候咱们捅马蜂窝,你的额头上,被毒蜂蛰了个大包,还从那么高的树上跌了下,这事要放在别家孩子身上,肯定要嚎啕大哭的,可你并没有哭,我那时候就在想,这燕王世子的心可真硬啊,如果哪天让我卢义看到他哭了,也算是没白活,没想到今天竟然遂了我的心愿。”
    “我哪里哭了,明明是秋风大!”卢弃吸了吸鼻子,噙着眼泪,把头转向了别处:“小义哥,你虽然没点头,但是我当你同意了,记得照顾好先生,还有你自己,出了城遇到什么好玩的事,记得给我写信,如果真能寻到神龙,也记得告诉我……”
    “行了,别啰嗦了,再啰嗦的话天要黑了。”
    卢义犹豫了一下,鼓起最大勇气,抬手在卢义肩头拍了拍,撇着嘴说:“记得替我向燕王辞行,我就不打扰他老人家了。”
    就这样,在卢弃的安排下,卢义陪着卢生出了长安城。
    然而,令悲痛欲绝的卢弃千想万想都想不到的是,当天傍晚,卢生和卢义踩着夕阳的余晖,又回来了。
    “这是什么情况?”卢弃看到卢生两人立刻迎了上去。
    “喏,你看,就因为它!”卢义扬了扬手中的旧毛笔。
    “这不是我小时候给先生做的嘛!”
    卢弃一眼就认出了卢义手里的毛笔。
    “本来走的好好的,我们都要到渭水边了,不知道怎么的,这支毛笔竟从包袱里掉了出来,先生看到毛笔,便闹着要回来。”
    卢义解释说。卢生虽然没说话,表情却很复杂。
    夕阳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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