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而又脏乱的房间里面,任何一处狭小的空间都被堆上了各种各样的杂物,连落脚都有些困难。
    徐羡明白,这是底层生活的无奈。
    其实人人都喜欢住在干净而又整洁的屋子里,但作为底层人,任何家具可能都是从某个废品厂或街角捡来的垃圾,然后做二次利用。
    因为没有钱买新的,所以只要看见或许能用到的东西,他们就会先捡回家再说,然后堆在屋子里,让本就狭小空间更加显得压抑。
    徐羡坐在房子中央的位置,那个唯一像板凳的小家具被这家人拿来招待自己了。
    剩下一对母女俩,就坐在木头箱子上有一句没一句回答着自己的问题。
    轮胎则早早就顺着各种木头箱子跳到了高处,在屋子里巡视起来。
    最后,它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地方,蹲坐下来,高高在上的摇着尾巴,俯视着昏暗房间里的三人。
    其实徐羡并不是以调查员的身份进到这屋子里来的。
    虽然为了打消这对母女的戒备心,他仍旧出示了警卫署发给自己的证件,但口头上说的却是例行检查违规建筑。
    他知道这个谎言很拙劣。
    在这地下五层的地方,如果真要对违规建筑进行处理的话,那整个街区都可以拆掉。
    但刚才一时口快,只编出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
    好在底层劳工对于警卫署的人还算敬畏和信任,再加上徐羡自己曾经就在工业区底层生活过,对这里的人心和习惯都有些了解。
    所以在进屋简单交谈后,对方便没把自己当做不受欢迎的客人来对待,面对问话也不再显得拘谨。
    不经意间,徐羡很自然的把话题从房屋违建转到了家庭情况的调查上。
    当然,这一转变也是顺势而为的。
    因为底层劳工在被管理阶层抓到违纪犯错的小辫子时,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卖惨。
    只不过,有人是真卖,有人是真惨。
    面前这一家人,当然是真惨。
    所以话题才能转的这么自然。
    “警官先生,家里已经好几天揭不开锅了,连麦饼都没有了,哪还有钱去整修您说的这些,而且大家都是这样干的,从前也没听说过这样做是不行的,怎么突然间就……”
    一听说可能要整改罚款的话,眼前这位瘦骨嶙峋,黑眼圈深重的妇女就忍不住抽泣起来。
    就好像一直强绷着的情绪,忽然碰到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然,徐羡那么说只是吓唬她而已,他装模作样的点点头,然后又打量了一眼屋里的摆设,用一副漫不经心的语气问道:
    “这屋子里……怎么感觉好像刚办过丧礼一样,还有这照片……”
    其实自打徐羡走进来的时候,就观察到了,在正对着门的一处高台上,有一张倒扣着的相片。
    他并没有傻到要真的去翻照片,这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而且从对方的态度上来看,他们明显会阻止自己。
    “别别别……”那位母亲几乎是本能般的就冲到了徐羡面前,挡住了路,表情痛苦的呜咽道:“警官先生,其实是我儿子……我儿子过世了……”
    徐羡停住脚步,点了点头,疑惑道:“你儿子?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为什么要把照片盖起来呢?”
    “就在半个多月前。”
    瘦弱妇女脸上的泪痕更加明显,但说话却支支吾吾起来,明显她没想好该怎么解释为什么要把这照片盖起来。
    反倒是她身旁的小女孩心直口快,跑过来抱住她妈妈,然后睁着一双大眼睛对徐羡道:
    “哥哥没有死,哥哥只是去了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他会回来的!”
    瘦弱妇女听闻这话,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冲徐羡干笑道:“小孩子不懂事,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安慰她的。”
    徐羡点了点头,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小孩子不懂事这么安慰可以理解,但大人神情慌张的上来捂住嘴这一点,就很奇怪了。
    而这种下意识的反应,更能说明,任务资料里提供的信息是准确的。
    那个死去的小男孩,的确有问题。
    既然对方在这个话题上比较抵制,徐羡也很自然的说到了其他事情。
    比如小男孩是怎么遭遇意外的?
    有没有获得赔偿?
    家里的男主人是做什么的?
    在什么地方?
    等等一些其他的家庭状况。
    半个多小时后,徐羡带着轮胎走出了这一间低矮破旧的木头房子。
    然后在小女孩打探的目光中,走进了她们邻居家里。
    也正是这一家人报的警,所以徐羡说话就直接多了。
    屋子里,轮胎趴在一张凹凸不平的木头桌子上,桌子这边坐着徐羡,那边坐着这一家的主人——
    一对皮肤蜡黄的中年夫妻,男子少了一条胳膊,女子则腿脚有些不灵便。
    这样的残疾人,在工业区的地下世界里很常见。
    包括刚才那一家的女主人,虽然外面看起来只是瘦弱了一些,但在说话的过程中,经常捂着胸口咳嗽,明显有着很严重的肺部疾病。
    同样破旧低矮的木房子里面,那个一脸惊恐的中年妇女正向徐羡讲述着那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隔壁家的那个孩子……他真的回来过……连续几天……我都看见了!”
    “嗯,你慢慢说。”
    “第一天晚上,差不多是夜里两点多吧,我丈夫伤处旧痛复发,整个人都在高烧,我要给他煎一些退烧的药。”
    中年妇人说到这,声音下意识的压低了一些,接着道:
    “可是我刚起来就听见隔壁有声响,像是有人在哭。一开始我没在意,因为小果的事情我也知道,心里很难受,但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徐羡见对方紧张的双手都在微微打颤,也不由得看了一眼脑袋上面的轮胎,仍旧一脸的悠然自得,这才问道:“有什么不对劲的?”
    “原本我以为只是小果妈妈思念过度,一直在叫唤小果的名字,直到我亲耳听到,屋外有人回应了她!而且,我可以肯定,的确是小果回来了!”
    徐羡知道,她们口中的“小果”就是那个男孩了,全名叫陈果,他母亲,包括这附近的邻居,都叫他小果。
    “只是有人说话而已,你为什么断定是他回来了?”徐羡问了一句。
    中年妇女摇摇头,神情不安的把煤油灯调的更亮了一些,照耀着她额头豆大的汗珠晶莹透亮。
    “不,虽然他的声音十分古怪,但我可以肯定,那的确就是小果!”
    见徐羡面露困惑,中年妇女咽了一口口水后,又接着解释道:
    “都是街坊邻居,咱们夫妻两个也是看着小果长大的,他那说话的习惯和语气动作,我们都再熟悉不过了!单说我一个人都不可能认错,更何况是我们夫妻两个,而且接连几个晚上我们都看见他回来了!”
    中年妇女说完,旁边一直沉默的男子也长长叹了口气,道:
    “小果那孩子孝顺,也很懂事的,以前我们家里有什么要帮助的,他也会跑过来搭把手,虽然只有十四五岁,但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了,就这么走了,还是放心不下爸爸妈妈吧……”
    徐羡听到这里,越来越觉得离谱:“也就是说,你们根本就没看到过那家伙到底是什么样子,就一口咬定是那孩子借尸还魂了?”
    徐羡原本觉得这大概率是一起被当真了的恶作剧事件,可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警官先生,我们看到过他的样子,确确实实的看到过!”
    中年妇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脸色苍白的打起了寒颤,两支胳膊紧紧抱着自己,再也说不下去了,全身都被一股巨大的恐惧感所笼罩。
    旁边的男人也咽了一口口水,接着往下说道:“我们第二天想了整整一天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觉得这可能是某个家伙的恶作剧,于是等晚上他再过来的时候还想着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可当我们用手电照到他身上时,才看到……”
    “看到什么?”徐羡面无表情的问道。
    “他身上披着的,就是那张下葬时的裹尸布,上面还有泥土,腿和脚都看不见,身子下面空荡荡的,飘在半空中,最关键的是……他没有脸!一双眼睛里都是红红的光,好像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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