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远与何氏兄弟虽胡空青离了棋坪,到了客房,不免便请何氏兄弟进屋一坐叙话,胡空青便命人送上茶水糕点,再将隔壁屋子收拾出来安置何氏兄弟二人,此番何氏兄弟被独孤胜一场指教,早已是帖帖的口服心服,心中再无半点之前那般眼中无人之意。何世异更是对宇文远方才一眼瞧出自己剑法中玄妙十分钦佩,又知宇文远乃是自江南而来,不免便问了许多江南风土人情。奈何宇文远所知,大多不过是在临安左近,幸好这临安原本便是江南最为富庶之地,又有西湖景致秀绝天下,宇文远对这些从来都是如数家珍,本就是在庖丁楼里说惯了的,当下一一道来,言辞中甚或带出当日第三旻赞叹西湖景色的话来,一句“江南景秀半天下,西湖秀色半江南”惹得何氏兄弟不绝口赞叹,恨不得当时便去临安亲自瞧瞧,三人一直说的天色昏黑,胡空青命人抬进晚饭来,这才知道天色已晚,都是一场大笑,他三人如今是独孤胜吩咐下来的客人,那晚饭自然丰盛,都是这峨眉山上所产山珍野味,何氏兄弟自上山以来,天天在寺中吃斋,早已吃的十分不耐烦,见了这些荤腥,自然大喜过望,三人一顿风卷残云,胡空青这才命人收了,又奉上茶来。
    “宇文少侠,我师父有请。”宇文远正与二人闲聊,胡空青忽然推门进来道,宇文远连忙起身道:“多谢胡大哥招待,不知三医前辈唤我何事?”胡空青笑吟吟道:“宇文少侠上山来所为何事,我师父便请你何事”三人都是一愣,忽的明白过来,宇文远上山乃是为了疗伤,此刻三医有请,自然是要诊治伤情了,何氏兄弟此刻多少也已知晓宇文远内伤极重,三医此刻召唤,必有缘由,也赶忙起身对胡空青致谢,回房去歇息了,胡空青领了宇文远,锁了房门,径自往三医所居之处而来。
    两人到三医门外,胡空青背身而立道:“宇文少侠,我师父师伯师叔在内等候,请少侠独自入内。”宇文远慌忙摆手道:“胡大哥莫要这般客气,叫我宇文兄弟就成,怎地胡大哥不与我一同进去么?”胡空青笑道:“这房内乃是我师父师伯师叔三人诊病所在,门下弟子,非唤不得入内,擅入者重罚,因此我只能送你到此,宇文……兄弟赶紧入内罢。”
    “重罚?”宇文远也是脖子一缩,偷眼看了看大门微闭的三医居处,胡空青却是目不斜视,脸上故作神秘道:“脚入斩脚,手入斩手,要是看上一眼……”宇文远吸了一口凉气道:“难不成还要挖去眼睛么?”胡空青嘿嘿一笑轻声道:“挖眼倒不必,但是这头便要砍了去!”吓得宇文远也是一惊,伸手摸了摸自己脑袋。
    两人正在门外神神秘秘说话,就听里面人医口气道:“空青,你在外面鬼鬼祟祟作甚?忘了此处规矩了么?”胡空青顿时脸色一变道:“师父容禀,宇文少侠在外等候,弟子这就退去。”说着伸手往后指了指那房门,自己却一溜烟去了,到了远门处,这才轻舒了一口气。
    “远哥儿既然来了,这就请进来吧,你在门外站在,咱们兄弟还没有这般隔门诊病的本事。”宇文远见胡空青去了,便整整衣服,正要敲门,就听里面神医笑道。赶忙推门入内,只觉那门分外沉重,触手一阵寒凉,转动之际,一阵铁器轧磨之声,甚是刺耳,看来这房门竟是铁铸而成,门扇稍开,就见里面灯火通明,一阵阵气味怪异的药味传来,三医站在屋内,都是背负双手,面带一股神秘莫测笑意。
    “三位前辈这是……”宇文远见三医如此,迈步进门,见四周墙边柜橱里都是各式各样的大大小小的药瓶,每个药瓶之上都贴一张小小纸条,只是颜色不尽相同,或黑或白或红,间或有几个青黄之色杂在其间,也不知何意。鬼医见他进来,便过来将那铁门关上,神医这才看着宇文远笑道:“远哥儿请坐,此处名为一线关,若非九死一生,命悬一线之伤,也进不得此处,在远哥儿之前,当年也有一人曾在这一线关内疗伤,你可知是谁么?”
    “是谁?”宇文远见神医忽然问自己此事,反觉有些奇怪,自己昨日才上峨眉山,如何知道当年在之事?再看三医都是看着他微微点头,心中忽然一动道:“难不成……是我师父?”
    “哈哈哈,不是他还有谁?”人医大笑道:“你师徒二人倒是有缘,连身上这内伤都与旁人不同,你师父当年上山,虽有迟老道以内力护着,也几近垂危,你今日上山,身上有一僧老和尚内力护着,也不过命悬一线,倒似冥冥中注定的一般。”
    宇文远脸上此刻却有些尴尬,自己师父当年让三医费了多少奇药功夫,伤愈之后却悄悄逃下山去,如今三医不计前嫌,又来给自己疗伤,不知道又要费多少心力药材……
    “远哥儿莫乱想”神医见他神色,已知他心中所想何事,端着一碗药来道:“当日我兄弟三人对你师父的确有些气恼,实为不知就里,独孤老先生已然尽数告知,你师父侠义英风,甚为我兄弟三人钦佩,远哥儿你年纪虽轻,也有几分你师父当年风范,你先将这碗药喝下去,咱们兄弟这便给你诊治。”
    宇文远被三医一说,只好懵懵懂懂接过那碗药来,见药色黑青,气味特异,说不出来是甚么气味,既然要喝了这碗药才能诊治,便屏住气息,一仰头灌了下去,药汁这一入口,其苦无比,几乎一口气喷了出来,只觉连肺腑之间都是一阵苦意,只是这乃是三医所言用来诊病的,自己千难万苦才到此处,若是吐了出来,于三医面上只怕不好看,便强忍着咽下,脸上已是面容扭曲,半晌回不过颜色来。
    “良药苦口利于病”三医见他喝的痛快,都是颇为赞许,神医这才笑道:“你师父当年喝这一碗华公汤之时,也没有这般爽利,倒让我兄弟三人费了一番手脚,今日远哥儿竟然一饮而尽,这这华公汤效力只怕发作更快。”
    “这…。。华公汤…。。好苦……”宇文远此时才慢慢回过味来,渐觉口中那份苦意渐去,这才拧目攒眉,忍不住出声说了一句,只觉自己口中被那苦味一冲,连说话都不太利落,竟然带着几分含含糊糊意思,心中有些奇怪,这汤药虽然极苦,也苦不到这般地步,就见鬼医走过来,伸出一个指头在他身上一点道:“倒也,倒也”宇文远竟然身不由己,往后便倒,人医早已将一架软椅放在他身后,宇文远口中还待说些什么,就觉自己舌头似乎都没了一般,只是喉咙胡乱响了几声,哪里还说的出话来?只看见三医都是大笑。
    “我这华公汤,乃是古方所制”神医这才笑吟吟道:“此方据说传自神医华佗,便是当年用来刳破腹背,抽割积聚所用的麻沸散,咱兄弟对这药方又做了些变化,你这一口气喝了下去,片刻之间便全身麻痹,知觉全无,你这内伤虽不用刳破腹背那般重大剂量,也要你分毫不能动弹才行,你可明白么?”宇文远此刻明白是明白,可想要点头,头颈之间便如一根木头,分毫不动,想要出声,喉头已然没了知觉,连那咯咯之声都发不出来,只好心中苦笑。
    “他现在就算明白,也说不出来,大哥你却不是问道于盲?”人医鬼医二人此时已是卷起衣袖,站在宇文远身侧,除去他上身衣衫,对着神医笑道,神医看着宇文远面容上还是方才那般苦不堪言凝滞不动,只有两只眼珠不住转来转去,自失一笑道:“我倒忘了,他此刻已是木偶泥塑……也罢,二人这便动针,看看他心脉之伤究竟在何处?”
    当下人医鬼医二人各自拿出一个长长的盒子来,神色凝重自里面取出针来,宇文远只见人医手中便是普通银针颜色,长有三四寸,却细如牛毛,沿着自己左手,照着穴道一根一根扎了下去。鬼医自右手起针,手中长针在灯火下却显青蓝之色,对应人医行针走势,每当人医落针之后,这才下针,两人落针手势都是极慢,到了肩膀极泉穴位置,这才深吸一口气,又各自拿出几枚针来,形制更小,不过一寸来长,针距之间更短,几似练成一条针线,神医一动不动站在宇文远面前,双眼不住看两人落针位置,直到两条针线自膻中交汇,这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咦?怎地全都不动?”人医起身抹了抹头上细汗,看着那两条针线,脸上忽然一阵诧异,这双针并行之法本是他兄弟三人的一门诊伤绝技,双针行经诸穴,于膻中交汇,此刻两条针线原本轻微颤动,其中针止不动之处,便是经脉中伤势所在,如今两条针线无一颤动,如何能辨认出那经脉中何处被伤?神医也是神色凝重,仔细端详两条针线,一语不发,鬼医道:“莫非落针之间有错么?”赶忙循着两条针路,照着穴道一一检视了一番,都是分毫不差,神医这才缓缓道:“看来远哥儿身上这内伤,已是痼疾死伤之象,咱们这双针显伤之法已是无用了……”
    “若是双针显伤之法不能定出伤势所在,咱们如何动针下药?”鬼医人医此时已是有些颓然,神医踱了半晌,神色一凛道:“用子母五行梅花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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