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这是要做甚么去?”黄诠见宇文远忽然独自催马离了众人,奔着竹林而去,也是微微一愣,思玉急忙勒转马头,看看四下地势,已知宇文远心意,见众人都是面露疑色,便轻声讲说一番,几人听这坟茔乃是余南山之墓,都是脸色肃穆,跟着宇文远身后而来。
    宇文远到了墓前,借着月光打量,心中不免感慨万千,自余南山死后,自己连年在外面奔波,再不复当年那种白日里庖丁楼中忙活来去,应酬三山五岳来客,晚间让余南山指点武功,讲谈些临安时兴事情的熙和日子,如今月光之下,余南山这墓茔已是苍茫之色,坟上整理的甚是整齐,自然是有人时时来照料此地,只是当年吩咐人年年岁岁来照看坟墓之人,如今也静静躺在姑苏城中墓葬之中,当年跟自己最亲三人,余南山,韩世忠两人都已身死,癞和尚终日里不知踪迹,不想区区几年,这世上竟然只剩下自己孑然一身!想到此处,不免回头看了思玉一眼,这如今已是自己在人世上最亲近的人了。
    “我们都磕几个头罢!”胡空青见宇文远一脸惨然之色,也不便说甚么,便也招呼众人,一齐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宇文远自是领头,只听咚咚咚三响,宇文远不免心中诧异,不知是那个兄弟磕的如此卖力,站起身来再看身后几人,也都是一脸诧异之色,心中登的一跳,已知有些不妥之处,正要说话,只听又是咚咚咚三声。
    众人此时都是脸色一变,这声音来的十分蹊跷,似乎就在左近,此时月光明朗,竹林稀疏,除了众人身影之外,并无他人,这声音却是从何而来?郑润儿自幼在村中长大,脸色已是煞白一片,嗫嚅着道:“莫非……莫非……有鬼么?”黄诠见她惊恐如此,赶忙过去站在她身侧道:“傻丫头,世间哪里有鬼?便是有鬼,难道不怕咱们这么多人么?”宇文远到底内力比几人高出许多,凝神听了片刻,那咚咚咚之声,又响三下,忽然朝着坟茔之后一拱手道:“不知是何方高人,在此故弄玄虚,还请现身相见!”
    “嗯,不错,果然有些本事,看来江湖传言也并非尽是虚言!”宇文远话音一落,众人人都是一惊,顺着宇文远眼光看去,就见一个黑影自地上缓缓而起,头脸全黑,手中似是拖着一根长长的物事,十分看不明白,就地上慢慢走了过来,那物事拖过地面之时,摩擦有声,偶尔碰见石砂石,竟然显出金铁摩擦的声音来,看来竟是一件极为沉重的兵刃。
    “邢总捕头?!”那人走到余南山坟茔之前,身形一停,伸手将头上蒙着的黑布一把扯了去,露出面目来,宇文远借着月光打量几眼,脸色登时一惊,此人面目威严,双目炯炯有神,失声便叫了出来,来人竟然是刑部总捕头,人称水火无情的邢铁,此人宇文远当年也是常见之人,只因这庖丁楼来来往往多是江湖上豪客,因此邢铁常来庖丁楼查访江湖上消息,宇文远自是多有侍奉,自余南山死后,宇文远多时不在临安,因此也不曾相见,但这面容自然记得。
    “不错,正是老夫!”邢铁见宇文远叫出自己来历,脸上也是一笑道:“辽哥儿,多时不见,不料你如今在江湖上也是翻云覆雨的人了!”宇文远见他既叫自己“辽哥儿”,这乃是自己当年庖丁楼跑堂时候所用的名字,又说自己翻云覆雨,想必也是知道自己叫做“宇文远”了,登时心中一沉,脸上却是笑道:“邢总捕头这时分不去庖丁楼中喝酒,怎地跑来这里躲清闲?难道是要查办甚么武林大案,因此在此埋伏么?”他话中也是隐含其意,若邢铁果真是来此查办甚么大案,自然是那冒充宇文远之人在江湖上大开杀戒之事了。思玉虽是认得邢铁,但却交往不多,见两人话中各带锋利,却是暗暗退后一步,向着众人使了个眼色,几人心中会意,各自悄悄将兵刃都取在手中。
    “怎地?要动手么?”邢铁身为刑部总捕头,眼光何等锐利,思玉这点小小动作,岂能瞒过他去,见各人都是暗取兵器在手,脸上闪过一丝冷笑道:“若是这般急着动手,老夫便也不查问了,这竹林方圆两里之外,多有咱们刑部一些不成器的捕快在此,只等老夫号令行事!你们若是不想查清此事,便请动手罢!”
    “邢捕头且慢!”宇文远当年在庖丁楼多曾听过邢铁办案之事,自是知道邢铁所言非虚,况且看他手中,必是他赖以成名的那根水火无情棍了,须知以邢铁身份,平素办案,手下捕快众多,要邢铁亲自动手的时候甚少,即便是有个把悍匪强贼,也未必就能抵挡的住邢铁那二十四路追风掌去,今夜竟然带着无情棍在此,想来也是十分忌惮宇文远武功,当下一挥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看着邢铁道:“不知邢总捕头今夜来此,要办甚么大案子,晚辈可能帮的上手么?”
    “案子不大!”邢铁见宇文远倒是不急不躁,脸上微微一笑道:“不过是荆襄一带几个掌门离奇被杀,蜀中唐门少门主和唐门五爷被人掌毙之事,辽哥儿,老夫知道你今日已是改名换姓,叫做宇文远,乃是宇文大人唯一后人,也是这坟中余南山余掌柜的螟蛉之子,因此在这里等候已有多日,不知你可知晓如今江湖上这些血案真凶何在么?”
    “晚辈不知!”宇文远心中不觉有些不寒而栗,越发觉得自己被人陷害之事非同小可,若论这江湖仇杀之事,多是各地官府自行处置!可如今连邢铁都已惊动,看来刑部已然知晓此事,说不定再过几日,朝廷缉拿自己的海捕文书便要发出来了。身后思玉几人此时也是咂摸出此事味道来,都是脸色变动,不知今夜之事如何了结!
    “嗯,好一个不知!”邢铁面色一寒,看着宇文远冷哼一声道:“如此多江湖有名之人身死,临死之前,人人都说是被你宇文远所杀,难道这些人都看走眼不成么?据闻唐门五爷曾放过你一遭,你却趁人不备,偷袭唐门五爷,打的他重伤不治而死,难道唐门五爷所说,也是假的么?”宇文远见邢铁脸上阴沉,知道今夜此时必难善罢甘休,脸色也是一苦道:“行踪不透所言不差,只是这些事情,的确并非晚辈所为,如今见有峨眉三医门下,还有独孤前辈门人为在下佐证,晚辈果然是被人陷害,实乃无辜之人!”
    “无辜?佐证?”邢铁偏这头看看宇文远身后几人道:“老夫办案,从来不偏听偏信,如今此事牵连非常,事涉阴谋诡计,老夫不得不谨慎从事,荆襄道上那几家掌门之死且不说,只这蜀中唐门,雄踞两川,向来是我大宋抵挡金国南下的中坚之力,金国数次用兵川蜀,都是铩羽而归,其中唐门门下出力甚多,而今唐门忽遭惨祸,老夫岂能置之不理?至于你那甚么佐证,老夫倒也不敢全信,莫说是三医门下,便是独孤先生亲身到此,老夫也不敢卖这个面子,轻信于人!”
    宇文远见邢铁说的极为斩钉截铁,脸上也是一寒道:“那依着邢总捕头,却要如何?”邢铁见宇文远倒是有些不畏之意,略略点头道:“也不要如何!甚是简单!”说话间手臂用力一振,原本拖在手中的无情棍嗡的一声飞起,又嗵的一声重重落在身前,众人这才看清,难怪此棍名为水火无情棍,与大堂上衙役所持的水火棍并无二致,都是一头做红色,一头做黑色,只是邢铁手中这根,乃是镔铁所制,最是沉重。邢铁这才道:“你既然有本事伤得了唐门五爷,还请来试试老夫这根棍子罢,老夫从这棍下,自然知道你是不是那元凶首恶!如何?”
    “远哥,不能答应他!”思玉站在后面听的仔细,见邢铁竟是要宇文远显露武功之意,不免有些焦急,她虽跟邢铁只闻其名,交往不多,也知这邢铁虽是公门中人,却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多少武林中有名大盗,自谓手脚赶紧,绝无半点痕迹被人发现,因此从来不惧公门中人,最后却也被这邢铁查访的实了,在这铁棍下了了性命,看邢铁今夜这意思,偏生埋伏在余南山坟茔之侧,用意不言自明。况且宇文远若是武功不如邢铁,动手之际,万一邢铁心存杀机,只怕宇文远便要跟那些江湖大盗一般,被邢铁毙于棍下,若是宇文远胜过邢铁,那自是说明宇文远果然功夫了得,如今江湖上那些恶事,必是宇文远做下的,到时候伏兵齐出,宇文远仍是逃脱不去!心中不免一阵阵发急,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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