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二家的,今日收成如何?”山道上来人还未看清,那老者已然开声问道,就听山道上一个极为低沉的声音道:“说不得,仍是没甚好物儿,想来是还不到时候!只打了两捆柴来,倒是两个小的捉了些野物,晚上拿来下酒正好!”话音未落,一人便从山道上转了过来,乃是一个中年汉子,黑魆魆的面庞,眉重眼大,一身粗布旧衣衫,手脚结实,挑着一个黑油油的扁担,两头各有一捆柴火,他这挑担之法跟江南人颇为不同,乃是将柴火捆好,再将扁担插入,就此挑起,那两捆柴火看着约有两百来斤,那扁担却在这人肩上一晃也不晃,走到屋前见了宇文远,眉眼一笑,将柴火放下,身后跟着一个后生一个姑娘,各自背着一个草筐,那后生身材略显瘦削,面目也是黑堂堂的一片,乍看上去倒觉有几分生冷之意,后面那姑娘身姿曼妙,可惜脸上粗眉大眼,鼻阔口方,嘴唇外翻,颇有几分丑陋,少了几分南方姑娘水灵气息,只那眼珠子转来转去,透着几分机灵,他二人见了宇文远同谭老二,脚下略略一顿,也是一笑,全然不有江南姑娘见了生人那般羞涩神气。
    “三儿”那老者见了两个晚辈,却是看了一眼宇文远,开口叫道:“那屋中有个姑娘病了,你跟村里那大夫学过几天医术,帮着瞧瞧去,山中瘴气大,莫要弄成大病了,教人寻死觅活的”,那后生听了神色一愣,看了那姑娘一眼,都是急忙放下草筐,急忙朝着宇文远身后那屋中而去,宇文远赶忙跟着进去,见那后生伸手搭脉,指节修长,手法甚是娴熟,诊了片刻脉,又看了看思玉脸色,对着那姑娘道:“掰开她嘴来!”声音尖利,听的宇文远不禁皱了皱眉,那姑娘依言在思玉两腮后轻轻一捏,两人看了看思玉舌苔,都是点点头,那姑娘这才粗着嗓子道:“还好无碍!喝两碗汤药便好”看着思玉却是一脸关切之色!宇文远不觉大奇道:“怎地这姑娘也通医道么?”那后生神色一顿,赶忙笑道:“不错,我这妹子跟我也学过几天,略略知道些!”宇文远这才神色释然,那后生见宇文远放心,转过头剜了那姑娘一样,那姑娘倒是一脸毫不在意,只是吐了吐舌头。
    “尊驾藏的好深!究竟是何处好汉,还请亮出招牌来罢!”那后生跟那姑娘正待出屋,忽听外面谭老二一声断喝,宇文远登时神色一惊,身形疾闪而出,就见谭老二站在那柴捆之前,那老者跟那个中年汉子都是一脸茫然之意,赶忙问道:“谭二哥这是为何?”谭老二冷笑一声道:“为何?哥儿你过来,看看这扁担,可是寻常山民用的么?”宇文远面带迟疑,又看了那两人一眼,过来将那扁担自柴捆中抽出,只觉入手甚沉,心中一震,猛地手上加劲,将整个扁担拿在手中,手指一弹,当的一声响,尽是一根镔铁所成的铁扁担!
    原来方才谭老二看见这中年汉子之时,已是觉得这扁担有异,寻常扁担担在肩上,这两百余斤柴捆,走动时多少有些上下晃悠,这汉子肩头扁担却是纹丝不动,等到那汉子将扁担卸下,那老汉又让那后生前去诊病,趁着他两人说话之际,悄悄走到那柴捆边伸手一探,已知虚实,登时便叫出声来,一来也是告诉那二人,自己已然看出端倪,也是江湖中人,二来便是示警宇文远。
    “石老丈!怎地入山却用这般沉重家什?山路上岂不有些累赘么?”宇文远方才已知这老汉姓石,此时见了这镔铁扁担,心中虽惊,却是多了一份心思,只觉这几人似乎有些亲近之感,并不是甚么恶人,救治思玉的草药也的确见效,那后生诊病手法也确实在行,跟幽冥鬼王属下那般阴险行径大有不同,因此虽然疑虑陡生,却不似谭老二那般即刻变脸,警惕万分,只是将那扁担插回柴捆问到。
    “唉!这有甚的!”石老汉哂然一笑,看了看那中年汉子,却是对着一脸戒备之意的谭老二道:“看来你们也是武林中人,不知如何称呼?”谭老二一脸寒意道:“你且莫问我们姓甚名谁,且说说这铁扁担!”宇文远却是一拱手道:“在下宇……余辽!学过几天武艺,不敢在前辈面前妄称武林中人!”他本想说自己叫宇文远,话要出口,忽想起如今那幽冥鬼王便是冒称自己性命,急忙改口,说出自己当年在庖丁楼时所用性命来,再加之自己曾试过这石老汉,那时节只觉这老汉不通武学,如今见了这铁扁担,心中倒有几分怀疑,若是这老汉背身,仅凭耳力便能察觉出自己那一石子劲道去势,故作不闪不避,这功夫只怕当真有些厉害,因此便已前辈相称。
    “哟,不敢不敢!”石老汉见他叫出前辈两字,脸上一笑,赶忙连连摆手,向着那中年汉子道:“管二,既然人家瞧出来了,你却照实说罢!免得两位英雄好汉气发,咱们过不得安生日子!”那管二也是向前一步,对着两人一抱拳,声音低沉道:“两位既然是武林中人,可曾听过桂阳军州有一个安远镖局?”宇文远自是一无所知,只是看着谭老二,谭老二低头略一思量冷笑道:“自然知道,安远镖局总镖头铁拐陈,凭着一根镔铁拐专走岭南镖车,难不成你要说你便是铁拐陈不成?”那中年汉子道:“不敢不敢,我岂能是铁拐陈,不过跟他有些相识罢了!曾与他走过两趟红镖,故此认得!”
    谭老二闻言神色一顿,铁拐陈在这一带名头甚是响亮,这汉子甚么来头,竟然能跟铁拐陈走过镖来?心中忽然一动道:“我跟铁拐陈素来交好,铁拐陈每到岭南,也曾与我相会,我二人也算是不曾结义的兄弟,我怎地不曾听他说过安远镖局中有一个会使铁扁担的?”他此话说出,心中却是一阵打鼓,铁拐陈他虽知道,可这铁拐陈与他并无交情,况且自己武功低微,否则也不能混到在幽冥鬼王手下做个捕蛇的差事,铁拐陈一方豪侠,更不会认得他这般一个无名小辈,即便到岭南走镖,交往的也是岭南麦家这般一方武林大家,此番见这中年汉子说跟铁拐陈不过“有些相识”想来也是不熟,便先自抬身份,说的自己好似跟铁拐陈交情颇深一般,也是怕万一动手,技不如人,别人看在铁拐陈面上,不至于痛下杀手,再有便是拉着铁拐陈名头诈唬这中年汉子一番,若此人冒托跟铁拐陈相识,见自己跟铁拐陈交情匪浅,自然不免有些惊慌之意。宇文远虽不知那铁拐陈是何人,却也知道谭老二跟此人必定不熟,见他这般狐假虎威,故作一派老江湖模样,心中虽是暗笑,也不来揭破。
    “哦!不想这位英雄与铁拐陈有这般交情!”那中年汉子见谭老二这般说,脸上倒是略有动容,石老汉便在身后笑道:“我们这位管二爷,跟铁拐陈其实不熟,只不过两膀上有些蛮力,使得动粗重家什,练了两路棍法,曾跟铁拐陈走过两趟镖,不过是前去应个名儿罢了,后来见这镖路太过凶险劳累,便就再未去过,因此说不上有甚么交情,远不如这位英雄跟铁拐陈这般交情深厚!此番来这山中走山,便与老汉我一同来山里觅些山货罢了,这铁扁担不过是用来防身,说不上甚么武林江湖的,还未请教这位英雄好汉名讳,咱们也好招待招待,到时候还请你跟铁拐陈美言几句,让咱这山货也去安远镖局卖个好价钱!”
    谭老二听这老汉这般讲,心中倒有几分踌躇,不觉看了宇文远一眼,哪知宇文远此时毫无主意,只是看他如何行事,不过这老汉所讲,倒有几分可信,安远镖局在桂阳军州中的确收买山货,这也是安远镖局一个赚钱的路子,自己也曾去过安远镖局在韶州的分局中卖过蛇胆蛇皮一类东西,也知道安远镖局除了紧要镖趟之外,像这般运送山货一类寻常镖趟,多是从市井江湖中招揽趟子手走镖,一来省些费用,而来也是跟江湖寻常武人拉拉关系,打探打探江湖风声,谭老二没入这幽冥鬼教之前,除了卖些山货,也曾跟着走过几趟镖,赚些辛苦钱,但这等镖趟也非常有,难以长久,因此许多人不走镖时,便也各寻营生,若照此说来,这中年汉子想必也是如自己一般,不走镖趟,便来山中走山,当下心中计较已定,一拱手道:“在下便是岭南断松腿谭二!”
    “断松腿?管二家的,你在铁拐陈镖局里时,可曾听过么?”谭老二这一报名,心中也是颇有几分忐忑,深恐这两人跟幽冥鬼王有甚干系,不过有宇文远在此,晾他二人也翻不起甚么大浪来,哪知石老汉一脸茫然,那被叫做管二的中年汉子也是两手一摊,一脸无奈道:“石老哥,我跟铁拐陈不过一两面交情,哪里知道他交往的那些武林英豪去,咱们只索管待好这两位英雄,到时候凭这位断甚么腿二爷美言几句,咱们今年进山也算有些好收成不是么?”说罢却是转头看着那后生和姑娘道:“你两人还愣着作甚?甚么时候还不动火?赶紧去把那些山货开剥洗净,早早吃了饭歇息,明日还得出山呢!”那后生跟那姑娘本是愣愣看着几人说话,此时见这管二发话,脸上都是一笑,便各自去忙,那管二跟石老汉也是将那柴捆堆去房后,留着谭老二同宇文远四目相对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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