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发颤的尾音出卖了她的故作镇静。
    段朝泠紧盯着她,目光落在她不断颤动?的眼睫,再到被口红晕染的嘴唇和下?巴。
    伸出手,拇指拂去她嘴角的水渍,缓缓答了一句:“不知道。”
    到底也不是真的好奇时间,她也就没接着追问,手从他身上移开,掌心拄着桌角,等?时间分秒流逝。
    等?她彻底平复好情?绪,段朝泠说:“走吧,先送你回西院。”
    宋槐很轻地应了一声。
    周围没有镜子,但她能想象出自己现在大概会是什么样。
    起码需要先回房整理一下?再去见人。
    出了偏屋,宋槐走在最前面,脚步时快时慢,毫无节奏可言。
    段朝泠自始至终都在随她的步调走,耐心充沛,没出声催促,给足了她充分思考的时间。
    直到进了西院,宋槐凝神,缓步走到段朝泠身边,主动?牵起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空旷无人的院落里,他们是唇齿相依的同谋。
    -
    月底,展厅基础施工完成,到了初步验收阶段,宋槐的繁忙终于可以暂时告一段落。
    在多媒体施工团队正式进场前,大概有四天半的假期。
    她最近累得不行,实在懒得出门,窝在家?里睡了整整两?天。
    第?三天,被薛初琦拉到skp逛街。
    宋槐原本没什么兴致,逛完一整圈下?来,也陆续买了不少东西。
    两?人逛到筋疲力尽才结束今天的行程,打车往回赶。
    回去路上,薛初琦靠在她肩上,透过车窗,瞧着马路中间乌泱泱的几排车辆,随口感慨一句:“槐槐,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懂。”
    宋槐顺着这话往下?问:“搞不懂什么?”
    “他明明送你一辆车,就在我们家?楼下?的车库里。如?果我是你,早就拿来用了,不会放在那?边当摆件。”
    宋槐笑了笑,“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别扭什么。从小到大,我的吃穿用度都是他负责的,虽然没具体计算过,但绝对?是一笔不菲的花销。”
    “所以我说,我搞不懂你。”薛初琦试图同她分析,“不过换个思路想想,我好像又能理解你了……亲人和爱人之间本来就有一条模糊不清的界限,你这样做倒也不是因为别扭,估计是太想分清这条界限。”
    宋槐不置可否,“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应该是对?的。”
    “为什么这么说?”薛初琦疑惑看她,“按理来说,暗恋成真不是一件非常值得开心的事吗?”
    “开心的确是开心的……但是会觉得很悬浮,患得患失。”
    最近发生的一切都像在做一场虚无缥缈的梦,以至于让她觉得没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也像是身处游乐园,即将要挑战一个惊险无比的高?空项目。
    明知道项目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的余地,还是孤注一掷地想去尝试。
    薛初琦说:“虽然说我也很没有安全?感,但是我感觉我们俩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宋槐说:“是不一样。你和你男朋友虽然异地,但是感情?很稳定。”
    薛初琦叹了口气,安慰她:“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只希望你能开心。感情?只是生活的调味剂,实在不行就跟姐妹儿?搞事业,我们一起赚大钱,到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约一个帅哥做固定炮……”
    没等?她说完,宋槐忙捂住她的嘴,笑说:“好好好,我知道了,这个话题快过。”
    被这么一打岔,反而想通了不少。
    其实心里再清楚不过——无论如?何,过往和段朝泠之间那?种若即若离的相处模式绝不是她想要的。
    人的劣根性,在权衡利弊的情?况下?,天平总是偏向自己想偏向的那?一方。
    -
    一晃到了五月。
    方婉如?做手术那?日,宋槐跟陈曼请了假,和许歧一起在手术室外守了将近四个小时,等?人隔天醒了以后?才离开医院,没回去休息,直接赶去上班。
    过了一周,方婉如?恢复得还算不错,无需家?属时刻守着。
    许歧得了空,联系宋槐,约她晚上见面。
    下?班以后?,宋槐在前台打完卡,乘电梯下?楼,边往家?里走边给许歧发消息。
    隔了会,许歧回复:医院临时有情?况,你先回家?,得空了我去找你。
    宋槐:知道了。
    到家?,煮了碗青菜虾仁面,捧着ipad去了阳台,坐在躺椅上,勾勒展厅剖面图的线稿。
    半小时后?,许歧发来微信,告诉她已经到楼下?了。
    宋槐回了个“ok”的表情?包,带上门禁卡,出门寻他。
    等?见了面,许歧直截了当地讲出开场白:“我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宋槐心里了然,问道:“是上次电话里要说的那?件吗?”
    段向松生辰那?日,从西院出来以后?,和段朝泠分开,她先去了趟游廊边上,没寻到许歧,只好回到餐厅。
    饭后?问他找她什么事,许歧说:没什么,以后?再说吧。
    这段插曲也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她至今不知道他当时究竟打算说什么。
    许歧点了下?头,表情?难得一见的郑重,“宋槐,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截止到目前为止,你喜欢他多少年?了?”
    宋槐微顿,“……应该七八年?了吧。”
    “你喜欢他几年?,我就喜欢你几年?,甚至更长。”许歧看着她,“你有多喜欢他,我就有多喜欢你。”
    “许歧……”
    “你先听我把我说完。”许歧打断她,“其实这些话我本来是准备在高?考结束的时候告诉你的。当时你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我身上,知道说了不会有好结果,我就没想着再告诉你了,就这么自欺欺人地又跟你做了四年?朋友。后?来我去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当时也准备告诉你来着。那?晚你跟室友聚餐不小心喝多了,我过去接你,听见你一直喊他的名字。我当时就觉得,原来还是没到跟你坦白的最好时机。”
    许歧无端笑了声,继续说:“如?果不是方女士那?天赶鸭子上架,我可能还要再拖上个几年?。说出来有点儿?好笑,你也知道,我本身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但事关于你,总是会忍不住犹豫。顾虑太多,反而没法付诸行动?——如?果我们俩真的说开了,也许连朋友都没得做。”
    许歧断断续续讲了很多,宋槐一直听着,等?他讲完,轻声说:“许歧,你觉得你了解我吗?”
    “我知道你的所有喜好,这还不算了解吗?”
    “其实我觉得……从性格上来讲,我们俩并?不是特别合适。”宋槐说,“就比如?说,上高?中的时候,我们发现阿姨和许叔叔之间的事。你当时说,没提前告诉我是因为怕我知道了会多想,然后?忍不住跑去质问阿姨。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情?绪和思想达不到共鸣的两?个人,根本没法在一起……抛开个人爱好不谈,我们没那?么了解对?方,这不是磨合就能解决的问题。”
    沉默片刻,许歧问:“你和段朝泠之间就能达到共鸣吗?”
    “我不是特别确定,但私心里的确会强行规劝自己,认为喜欢和爱大于一切。”
    “所以,这只是对?他的私心,不是对?我的。”
    “……对?不起。”
    “没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只是不喜欢我而已,又没做错什么。”
    “许歧,我太知道爱而不得是什么感觉。强行规劝自己会很痛苦,我不希望你跟我一样。”
    话已至此,再聊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临走前,许歧说:“短时间内,我可能还是会忍不住联系你。我尽量控制住自己。”
    宋槐说:“方阿姨那?边……”
    “你放心,我会跟她解释清楚。”
    宋槐说:“许歧,对?不起。”
    “为什么又说对?不起?”
    “是我辜负了你的好。”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不知道。”
    “别人对?你好,你总会固执地加倍还回去,从来不计损失和后?果。我这人比较自私,未必能做到像你这样,所以我才喜欢你。”许歧说,“抛开我对?你的感情?不谈,这些年?你对?我也很好,只不过我太贪心,想要的不只是这些好。这和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你千万别自责,知道吗?”
    宋槐说:“抱歉之类的话我就不再说了,回去路上当心。”
    许歧勾唇笑了笑,“这才像我认识的你,别再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了。我今天来找你,原本也没做指望,只是想借机跟你说开,不再让自己留有遗憾。”
    目送他离开后?,宋槐心不在焉地回到楼上。
    已经无心再画剖面图,靠在摇椅上,对?着已经熄灭许久的屏幕若有所思。
    门铃声忽然响起。
    以为是薛初琦回来了,晃了晃神,没去看外面的情?况,直接将门打开。
    没想到来人会是段朝泠。
    最近事情?都很多,也就没约着见面,只靠微信联系。
    段朝泠在社交软件上的话向来不是很多,但她只要同他聊起日常,他看到基本都会回复。
    譬如?不久前,她告诉过他,自己今天没去展厅那?边,以及,室友今晚出去吃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见到他的这一刻,负面情?绪不由自主地涌上来。
    宋槐迈过门槛,向前半步,双臂缠住他的脖颈,主动?凑上去吻他。
    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吻技更是生涩得可以。
    察觉出她的异样,段朝泠扶住她的腰身,低声问:“怎么了。”
    宋槐没说话,稍微退开了些,喘着粗气看他,眼里泛着水汽。
    唇色是淡淡的桃蕊粉,表面像覆了层透亮的薄膜。
    身上有很甜的水果香,是天竺葵、柑橘和葡萄柚的后?调。
    段朝泠眯了眯眼,掐着她腰的力度渐渐收紧。
    下?一秒,低头,吮住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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