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车轮压过地面发出咯吱声,滕申翊趴在裴郁的怀里,蔫儿不拉几的晃动着自己的尾巴。
    他怎么又变成狐狸了?
    如何变成人形,又如何变回了狐狸,整个过程他都无法得知缘由。
    若是下次再次变成人形时恰好是出现在裴郁面前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滕申翊晃动尾巴的幅度都缩了下去。
    王刺史注意到裴郁怀里狐狸的不自然,问道:"空寂师傅,你这狐狸可是身体不舒服?"
    "可能是心情不好吧。"裴郁抬起手摸了摸狐狸的脑瓜顶,笑着道。
    王刺史闻言愣了一下,狐狸也会心情不好吗?
    随后王刺史沉吟了片刻,小声建议道:"入春后,动物都会进入发qing期,这只狐狸是公是母?在下认识一位饲养狐狸的商人,可以为您这只狐狸寻个配偶。"
    滕申翊:"?"给谁找配偶?
    随后滕申翊就听到那抱着他的佛子忍俊不禁地道:"刺史所言倒是极有可能,他每日都要空寂梳理皮毛,想来是这般原因。"
    滕申翊:"??"什么话?
    滕申翊顿时觉得自己孔雀开屏的行为给了瞎子看。
    王刺史则信以为真地点头:"在下曾见过一只孔雀,求偶时那尾巴如扇面一般晃动摇摆,这狐狸定然也是如此!既然这样,在下择日便联系那商人,为空寂师傅的狐狸寻得伴侣。"
    滕申翊:"……"
    他把脑袋埋进裴郁的怀里,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张开嘴轻轻咬住了一块衣袖。
    滕申翊暗自磨牙,你这秃驴敢答应一个试试!
    "多谢刺史。"裴郁话音刚落,就感受到左侧小臂处贴近的一股热源,怀里那只狐狸不安分地晃动着蓬松的尾巴,一下一下扫过裴郁身上,带起一阵痒意。
    裴郁指尖移动着,在那狐狸的尾巴根捏了一下,感受到怀里狐狸顿时绷紧僵硬的身体后,道:"只是我养的这只狐狸眼光极高,挑剔的很,一般的他怕是瞧不上,空寂以为,还是让他自己挑选为好。"
    王刺史点点头:"既是如此,空寂师傅对所养的动物,真是极上心。"
    裴郁:"万物皆有灵,空寂是出家人,自应心怀善意,普度众生。"
    滕申翊挪开叼着衣袖的嘴,心里哼了一声。
    马车穿过城门,车窗外却倏地响起一声女声。
    微风吹起布帘,夏侯云烟着一袭劲装骑着马在马车一侧擦过,一头秀发在风中扬起。
    "七公主还真是……"王刺史摇摇头,无奈道。
    裴郁道:"一言一行,世间男子也少有可比拟之人。"
    王刺史点头称是:"若非如此,圣上也不会派七公主来咸州。"
    "圣上所派?"裴郁轻挑眉梢。
    王刺史摸了摸胡须,也没有隐瞒:"圣上派七公主来咸州,是来寻一位能力出众的法师。"
    裴郁:"空寂可否详问缘由?"
    "也不是什么秘事,"王刺史摆摆手,叹息道:"是那京中那位异姓侯爷的长子,在西北出了些意外。"
    黎朝开国以来,仅有一位异姓封侯者,便是那十二年前一人带不过二百骑兵,只身入敌军营帐,杀了个三进三出的滕昌英。
    他的长子,便是如今黎朝最年轻的上三品武将,圣上亲封的骠骑大将军——滕申翊。
    听闻这位最年轻的骠骑大将军是长相俊美,是一位风流公子,因而想同其结缘的闺阁女子甚多,然而这位骠骑大将军三年前便自请驻守西北边境,距今已有三年多。
    不久前,西北传来军报,滕申翊在与敌军交锋时被敌军将领一剑刺落马下,虽经过抢救,仍然陷入昏迷,恐不久于人世。
    圣上紧急派人接滕申翊回京,更是下了谕旨,京中可救治骠骑将军者,赐黄金百两。
    然而不知为何,经过如此多名医的诊治,滕申翊的伤口虽已有愈合趋势,却仍不见苏醒的迹象。
    钦天监监正夜观天象所言,滕申翊的星宿已然忽明忽暗,肉体虽愈,灵魂却已散于天地,只有将其灵魄重聚,方可让其苏醒。
    圣上便广召法师,期望可以有人重聚滕申翊的灵魄,然而数日过去,仍不见起效。
    "……咸州灵宝寺住持的盛名十二年前那场法事后,圣上便一直记在心中,这便派遣七公主来请他回宫,奈何……"
    说到这儿,王刺史面上涌现几分无可奈何。
    只能感叹世事无常。
    了空住持已然圆寂。
    注定要无功而返。
    听到这儿,裴郁怀里的滕申翊晃动尾巴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裴郁感受到怀里这只狐狸明显不太高兴的情绪,安抚性地摸摸他的皮毛。
    "此事,空寂愿一试。"
    佛子冷冽的嗓音在马车内响起。
    滕申翊心里咯噔一下,抬起爪子按住了裴郁的手臂。
    滕申翊没有变成狐狸之前,是一向不信任这种鬼神之说的,如今哪怕变成了狐狸,他也不觉得那钦天监给出的什么召集法师使他灵魄重聚是真言。
    不过是给一个可以给圣上方法,堵住异姓侯滕昌英的借口罢了。
    滕申翊的武功,滕昌英作为他的父亲心里清楚得很。
    一个小小的将领怎么可能重伤得了滕申翊?
    此事只有滕申翊醒过来,才可以彻查清楚。
    但若是滕申翊醒不过来呢?
    此事便会成了人烂在肚子里的存在。
    圣上用了名医医治,听闻钦天监的话后,又广召法师。
    他将一位疼爱臣子的帝王形象演绎给天下人看,纵然有再多疑虑,滕昌英也再不能多说什么。
    事已至此,滕申翊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切都不过是个幌子,京中那位,从未真心想让他醒过来。
    因此,裴郁便更不能去。
    不论能否唤醒滕申翊,这都是一件对裴郁毫无好处的事情。
    王刺史显然也是明白这件事,拧眉道:"空寂师傅,您不是愚人,当真想不出此事的深意吗?"
    "空寂只知,出家人,应渡苍生。"
    裴郁垂眸,对上怀里那只狐狸的眼睛。
    佛子的眉眼冷淡,却似星辰璀璨。
    滕申翊似乎从裴郁那双眼睛的眼底深处窥到了别的意思。
    出家人,普度苍生。
    佛子在说——你便是我的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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