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天青阁贵宾雅间。
    一名面容祥和的白髯老者推门进来,见到向绾绾坐在茶几旁,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再看其手边茶盏已然喝干,顿时轻笑地迎上去。
    “这位贵客有礼了,鄙人便是此处天青阁管事,贱姓王氏,不知贵客如何称呼?”
    向绾绾见到老者慈眉善目的模样,心神顿时放松几分,起身道:“免贵姓向,王管事,事态紧急,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王管事呵呵一笑,亲自提壶为向绾绾添了一盏茶水,点头道:“向姑娘爽快人,鄙人自然求之不得。”
    “你听我姓氏,想必也知晓我是向家人。”
    向绾绾进入状态,语速颇快:“今日炽焰真传造访向家,我无意中得知,是为一天大仙缘。还请贵阁帮个小忙,将此消息传开!”
    王管事闻言,浑浊的眼里霎时掠过一丝精芒,笑容微微收敛,道:“姑娘既是向家人,为何要与自家人过不去,就不怕向家主查到你头上?”
    “天青阁办事,非要寻根究底?”
    向绾绾面露不虞,“此事于贵阁而言,不费吹灰之力,亦能结交不少人情,我将好处送到管事面前,管事只需领了便是。”
    “向姑娘此言差矣。”
    王管事摇头道:“所谓人情,也要看能给到什么人面前。若是所得人情,比不过得罪东真传后所得的仇怨,这便是亏本买卖。”
    向绾绾脸色微变,“王管事,这是拒绝了?”
    “姑娘稍安勿躁,鄙人何曾说过拒绝二字?”
    王管事和善一笑:“只是告知姑娘其中利害,敝阁所担风险,可丝毫不下与姑娘。”
    向绾绾紧咬嘴唇,气焰弱了下来:“那管事待如何?本姑娘灵石不过百数,可付不起大价钱。”
    王管事一听,顿时心中诧异。
    此女果真不谙世事,愚蠢之极。将如此大的好事送上门,竟还想着付银钱?
    他心中暗笑,表面却是皱起眉头,沉默片刻后,才道:“姑娘,你看这样如何?
    我等各退一步,鄙人看姑娘修行不易,便不收姑娘灵石了。只是这传递消息,却要打个折扣,不可昭告天下,只能暗中行事,如此便可躲过炽焰真传的责难,代价便也不大了。”
    “暗中行事?”
    向绾绾听得一阵迷糊,“此话何解?”
    王管事微微一笑,“敝阁颇有人脉,可将姑娘消息暗中告知一些修士,如此一来也算是达到姑娘所求。”
    “此行不仅有炽焰真传,万家也会来人。”
    向绾绾皱起眉头,“王管事找的人若是不顶用,岂不是白瞎了我走这一趟?”
    王管事目光顿时闪烁了一下,旋即笑道:“向姑娘且放心,敝阁所寻之人皆非易与之辈,即便修为不如那二位真传,也定能找他们麻烦。”
    “如此就好。”
    向绾绾眉头微松,犹豫了一下,语气放软:“那此事就劳烦王管事多多上心,务必要寻到他们麻烦,若是方便,再顺手帮我杀一名凡女,那便再好不过。”
    “凡女?”
    结丹修士级别的机缘,怎么还有凡女牵扯其中?
    王管事心中古怪,表面却是顺遂地点头,“鄙人尽力而为,还请向姑娘告知此女名讳来历。”
    “此女名向苼!”
    向绾绾言语间掩饰不住恨意,“本是向家不受宠的庶出子嗣,却走了狗屎运,如今成了炽焰宗内门弟子随侍,此刻她就在向家阆苑,与东真传同处一院。”
    道出向苼来历,向绾绾再无什么好说的,当即告辞离去。
    其人一走,王管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露出沉思之意。
    炽焰宗与风月门势同水火,如此说来,此番机缘不仅是关乎修行,更是向万两家以及两个宗门之间的争斗。
    天青阁铁律,从不掺和此等麻烦。
    不过,向城修士良莠不齐,天青阁没有结交真传的门路,他已经在这待得太久太久了。
    此事利用得好了,说不定能为他王铁春结交一名真传,从而迁到更繁华的坊市中去。
    想到此处,他吩咐身边小厮:“将最近一个月内,方圆百里内有过活动痕迹的修士全部整理出来。”
    “是!”
    小厮应承一声,快步下去。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小厮便将一枚玉简呈上。
    王铁春袖袍一卷玉简,将其贴在眉心片刻,闭阖的眼眸倏然睁开,眼里闪过一抹惊喜。
    下午未时刚过,向家人马便已集结完毕,浩浩荡荡数百人上得灵舟,一齐前往洞府所在,向苼赫然在列。
    灵舟甲板上,向苼目光扫过周围向家精锐,眼神微眯。
    这其中竟有不少都是熟面孔,皆是上次在悬望城见过的散修,且都归属于一名叫做李贾德的结丹散修。
    向文礼,果真就是李贾德。
    “向家的供奉真是不少,竟有三百人至多。”
    另一边,东景焕真在阵法前操控灵舟,客气笑道:“我记得,向家只有一座小型灵石矿,如何养得起这般多供奉?”
    “自然是养不起的。”
    向文礼面露惭愧,“实不相瞒,东真传,这些供奉都是我临时招揽而来,为的就是在与万家争斗中不落下风。
    为了仙缘,此番我真是倾尽所有了。还请东真传鼎力相助。”
    “这是自然。”
    东景焕收回视线,轻声回了一句。
    这些散修供奉看向向文礼的眼神,隐约有几分狂热与忠诚,分明是被某种法门所控,联想起向苼为自己身边下人解毒的那一幕,不难猜出这些人都中了魂音草。
    有死士探路,此事并非坏事,他也懒得拆穿向文礼那拙劣的谎言。
    只是……这些死士修为都不算差,其中还有不少筑基修士,向文礼是从何处寻得如此多修士,令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中招的?
    念及此处,他忽然想起向苼的警告。
    东景焕不着痕迹地瞥过一眼甲板边缘的向苼,原先他以为此女所说的“危险”,是向鸿羽的秘密,是万凌莫那边的不确定性。
    现下看来,恐怕向文礼才是重中之重。而向苼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
    灵舟飞行极快,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小型矿洞上空,垂直下落,稳稳停在地面上。
    矿场早早就被清空人手,四百多修士从灵舟跳下,空旷的地表顿时站满一小部分。
    东景焕收起灵舟,神识扫过矿山,立刻看到山中有一扇黑色石门,且石门已开了一丝缝隙。
    东景焕眉头顿时皱起,向文礼见状忙解释道:“此前在下忘了说明,黑门只是一扇外门,且从一开始就是开启状态,里面尚有一道门户,严丝合缝,坚不可摧。”
    东景焕不再多言,闪身进入矿洞中,其余人立刻紧随其后。
    向鸿羽并未与东景焕走在一起,而是混迹在散修当中,将向苼牢牢控制在身边。
    矿洞极深,且只能容两三人并肩而行,四百人因此化为一条长龙挤在洞中。
    东景焕与向文礼当先穿过黑门缝隙,来到一片空地,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向苼进来看到这片空地,眼里微芒一闪,此处原来应该种了不少魂音草,都被向文礼拔了去。
    而且除了魂音草,应该还放有一条灵舟。
    魂精之珍贵,远在灵舟之上,向文礼还不至于麦了魂精去换一条灵舟来,而且当日她看到的那艘灵舟颇为古老,不像是新物。
    思忖间,向苼跟着向鸿羽来到银色大门近前,仰头观望。
    此银门高五丈许,宽约十丈,比起外面那扇黑门更为宏伟,其上还有些许刻字,只是字迹模糊,而今已然辨识不清上面写了些什么。
    向苼定睛细看,也只依稀辨出一个“禁”字,残存的痕迹如血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东景焕自不会被吓住,拿出一把扇状法宝。
    “是真火扇!”
    “东真传的招牌法宝,快退开!”
    有人出声,众人连忙让开一段距离,只见东景焕信手一扇,霎时有无数火红箭芒从扇面飞射而出,铺天盖地般轰击在银色大门表面。
    然而轰然之后,硝烟散去,银门竟是毫发无伤,仍是熠熠生辉。
    东景焕毫无意外之色,袖袍一卷收回法宝,沉声道:“此门果真如向家主,坚不可摧。”
    向文礼呵呵一笑,正要回答,却听外面传来一声大笑。
    “能让东师弟说出‘坚不可摧’四字,看来此地洞府果真不同寻常。”
    话音落下,一名黑衣男子负手踏入,面含淡笑。
    东景焕见到此人,暗自一惊。
    来人竟非万凌莫,而是风月门真传,杜远。
    杜远视线扫过周围乌泱泱的一片人,顿时诧异笑道:“向家的供奉可真是不少,万师弟,这一点,你家族可是被比下去了。”
    “师兄莫要笑话师弟。”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向苼眸光瞬凝。
    是万凌莫!
    两人谈话间,万凌莫步入场中,身形比之数月前消瘦不少,眼上蒙了一层黑纱。
    风月门竟来了两人。
    东景焕暗暗皱眉,表面却是笑道:“早就听说万师弟上次气运不顺,不仅身受重伤,目术神通也不慎被夺。如今伤势怕是还没好全吧?怎么还出来招摇,就不怕被仇家盯上寻仇?”
    “不劳东师兄操心,我的身体早已复原,双目失明也只是暂时罢了,五感还在。”
    万凌莫冷冷一笑,反唇相讥:“倒是东师兄,带着一群乌合之众,也想与我等同享洞府机缘,莫不是在做梦?!”
    “万凌莫……”
    东景焕刚开口,忽地脸色微变,看向外门。
    与此同时,杜远与万凌莫亦是微微变色,回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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