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城中粮食供应骤增,唐通判当然知道粮食源自哪里,也听说了京城柳家来人,那五万余两银子,只是九千石粮食的售价,柳家如果能出力帮着还掉所有两万石的借粮,对江陵府而言,可以减去很大的压力,自然是全力配合,并答应帮着好好记账。
    一路上有些由城中出发的运粮队伍已经三三两两地走在了他们前面,在他们到时,码头仓库上已经有十几名水师把守,仓库门口已经排了数十辆粮车,两名仓吏见唐通判驾到,赶紧相迎入内,衙役们将三辆车上的银子都搬入内仓,唐通判和八名衙役寸步不离地看守,为防止万一,贺齐舟让林川也去看着银子。
    一听要收购粮食,那些仓吏和水师官兵自是熟稔,早已准备好数架称粮的大秤和称银的戥子。
    贺齐舟等在仓库门口,迎来乘马车而来的项琛。项琛道:“持黑色竹签的是八千石水师新米,你到时一并给我银子就可以了,持红色竹签的一律二两五一石现称现结,给送粮之人,我在马车里等你,程公子意下如何?”
    贺齐舟道:“没问题,等八千石收齐后我马上给你三万六千两,剩下的我就按自己能力收了,反正答应你,不少于一万五千石!”
    项琛道:“程公子,爽快,要不晚上来桃花阁一聚,老夫作东,也替这江陵百姓谢一谢二位?或者我让几名头牌到丹桂居陪几位聊聊天?”
    贺齐舟神色尴尬,道:“现在不是时侯啊,下次,下次吧。”
    项琛回马车后,许暮神出鬼没地出现在贺齐舟身后,道:“是不是下次等我不在的时候啊?”
    贺齐舟转头故作惊吓道:“哪冒出的鬼,吓死个人啊?要不就这次了,也让那臭老头帮你叫一个?算了,算了,这个话题不和你聊了!”
    许暮直接就是一脚踩中贺齐舟脚背,道:“这里人多眼杂的,记着,你是程家的纨绔子弟,别还手啊!”
    贺齐舟眼中冒火,道:“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酉时不到一刻,天色已暗,再无送粮之人过来,早在一个时辰已前,项琛就收了三万六千两先行离开,其中二万两是兑自柳臻的银票,除了那八千石,仓库又整整购入了一万五千二百石,花去白银三万八千两,贺齐舟和唐通判一商量,将两万石还于水师,另将结余的两千余两白银也交水师,算是借新还旧的一点补偿。
    水师急于赶路,也不再推托,仓中余下的三千二百石粮食由唐通判再运回城中,用以赈灾之用。唐通判与许贺二人分手之时的一句话,让二人原本喜悦之情顿时荡然无存,唐通判说道:“我替江陵数万百姓谢过二位了,不过陈同知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次他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张知府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也就是在两日之前,许暮将贺齐舟的想法告诉了张路遥,大致意思就是利用手中柳家的族徽,假借柳家的名义,先说服正在拼命抬价的陈家以较高的价格收购水师的夹运粮,再联同张路遥说服水师借出大批官粮,在城中抛售,压低粮价,逼着陈家出售手中存粮。
    当然最后行动的细节都是由张路遥制订,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陈沿的秉性了,一步步让陈家深陷其中,最后只能出售存粮来减少损失。事成之后,只要让假冒柳家的那两人凭空消失,柳家也可以说那族徽是假的,他们也上了当,到时死无对证,想要趁灾发财的陈家也只能吃个哑巴亏,总不能将在灾期高价囤粮的事往自家身上揽。
    而此时的张路遥听到唐通判的复命后,却一点也没有喜悦之情,驿路中断的消息中午就得到了,这官粮的一进一出陈沿也不是瞎子,必定会有所动作,贺齐舟和许暮两个孩子还是想得太过简单了,而自己真正要考虑的是怎么不让这件事牵连到柳家、金炎、太子,还有更重要的杨家!最让他揪心的是,多半要对不起自己的夫人和女儿了,一杯早已只剩茶叶的苦茶就这么一直紧紧攥在张路遥手中……
    回到客栈后,贺齐舟三人草草在丹桂居吃了点东西就各自回房了,明日一早还要各奔东西,经过这几日的操劳奔波,贺齐舟和林川总算能定下心来修习他们的功课了。两人练的都是的全真内功心法,只是贺齐舟的心法经过了陆宝根的改良,更加注重对真气的提炼和引导,一切只为夯实基础,早日通脉,而林川的心法则兼顾真气流转与招法实用。
    贺齐舟出于心中的理想,对于练功一事从来都是异常勤奋,除了一年无缺地在瀑布下打坐、接受杨战的暴击训练外,每日晚间还要练上一个时辰。
    丹字号套房有两个房间和一个大客厅,贺齐舟在开始打坐练功前小腹丹田处又是一阵胀痛,其实这样的不适从半年前开始就存在了,而且不适的感觉正渐渐增强,只是贺齐舟强筋强脉的魔鬼体质对此根本就没什么感觉,问过黄荃后,黄荃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是杨战认为,是齐舟这十余年的内力积累造成的。
    一般习武之人自练习内功后,快则两三年,慢则四五年总能通脉,在丹田处也积不了多少真气,一旦通脉之后,真气流转脉间,自不会有胀痛之感,即便是有些人迟迟无法通脉,则练习吐纳之时由于丹田气满,再怎么练也不会吸收多少真气了,这种人也就所谓习武的‘废物’了!
    而贺齐舟则不同,首先是领悟功法的能力极强,早早就学会了全真功法,并且能正确地运用,吸收转化真气的速度要远远超过林川等人,其次每日长时间高强度的修炼让贺齐舟丹田内的真气绝不亚于任何一个六脉高手,再次,由于陆宝根所授的方法,贺齐舟能凝炼更多的真气层层压缩在丹田,而本就强健的丹田气壁在真气的日积月累中也更加坚实。
    贺齐舟的隐痛也正是由于凝炼的真气会慢慢膨胀,使丹田小腹有胀痛的感觉,但通过吐纳练功后,新来的真气就能继续叠压在原有的真气之上,使胀痛感暂时消失,这倒是更加加强了贺齐舟练功的意念,但也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循环,真气叠加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冲击奇经八脉的速度,早晚有一日,丹田气海会承受不住庞大真气的压力而爆裂!
    不过杨战认为,以现在贺齐舟微乎其微的感觉而言,那一日还很早,只要哪天通了脉就迎刃而解了,即便无法通脉,大不了找到陆宝根,让他散去小齐舟的功力就可以了。所以对那点肿胀的感觉贺齐舟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自从接了龙吟那一掌后,虽然真气激荡,差点有了冲开一脉的感觉,但事后忙于赈灾粮之事,根本没多少时间来练功,今日的胀痛感忽然强烈起来,足足调息吐纳了两个时辰方才将涣散的真气压制收拢,虽然还是试着运气去冲击各脉,可仍是无功而返,徒添阵痛而已。
    昱日清晨,卯时刚过,传来了林川的叫声,昨夜了却了粮食的困扰,虽然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但贺齐舟却还是觉得精神饱满,屋内忽然传来一阵醇厚的甜香,推窗一看,丹桂街上的老桂树好似约好了般,竞相绽放,无数朵小黄花将丹桂街的上空串连成了一条金色的长河,浓郁芬芳的花香,虽然占据了所有嗅觉,但却没有一点刺鼻的感觉,贺齐舟看到走进屋来的林川道:“桂花又开了,我喜欢的桂花!”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喝稀粥,想不到我们还有共同点啊。”门外传来许暮的声音。
    贺齐舟让林川去开门,然后对走进来的许暮翻了翻白眼,道:“我的确喜欢桂花,桂花年糕、桂花酒酿、桂花糖藕、桂花……”
    许暮摇头,怒其不争,忙道:“停停停,都什么时候了?这么晚起来!收拾收拾马上就出发了,那个娟姐我已经打发回去了,听客栈人说的确一直在客栈里,没出去过,两个小姑娘还在房里,等会我们一起乘马车去码头。”
    贺齐舟问道:“那对夫妇通知了吗?”
    许暮道:“张知府已经和他们说了,想必他们已经去码头等着了,我们要早点去,路上没人,尾巴也不敢跟紧了。”
    贺齐舟等人梳洗完毕,还是柳家人的装扮,然后带着两个愁容满面的小姑娘坐马车驶离桂花飘香的桂花街,驶离贺齐舟生长将近十八年的江陵府。
    出了城门,果然有一辆车远远地跟在后面。不一会马车来到张路遥停驻过的那个凉亭,众人都下了马车,付了车资,马车原路回城,许暮说自己在凉亭里坐一会,贺齐舟四人径直去向那间用过餐的小酒楼。
    远远跟着的人看到许暮坐在亭中,不敢继续上前,假装向码头方向行去,见许暮出亭迎向自己,竟是吓得调转马头,灰溜溜地赶车往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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