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铺洒,寒意从半阖的窗棂泻进屋内。
    江瑀合上手中的佛经,将被子拢了拢,眉眼冷淡的看着屋中的不速之客:“吴兄,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吴尧偏头看了看他,露出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容:“过来见识见识你的功夫。”
    江瑀靠在床头上,面不改色道:“吴兄说笑了,我手无缚鸡之力,怕要让你失望了。”
    吴尧关了窗户,径直坐到桌边:“朝夕苦练十二年,却落得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欺辱的下场,江兄不怨吗?”
    江瑀眼神冷厉,伸手摸向床沿的剑:“你到底是谁?”
    “自然是阿束的同窗,江兄要是愿意,也可以是你的救星。”吴尧将脚搭在凳子上,看着十分惬意,“你别着急动剑,君子动口不动手,打打杀杀的多没劲。”
    “再说……”他的视线在江瑀身上滑了一圈,“你确定现在要出来跟我比划,我倒是无所谓,只是那位要是知晓,恐怕就要生气了。”
    江瑀侧头避开他分外锐利的目光,沉默片刻才道:“你既然来了,想必清楚他的底细,能如何帮我?”
    “不过是王爷罢了,往上数几代,还不知在哪块地里刨食呢。”吴尧语气不屑。
    随国绵延数百年,就算往上数几代,也还是在宫里刨食,江瑀并不反驳,只是道:“说正事。”
    “江兄少年英才,果然是个爽快人,可惜却被他当成笼中雀一般……”吴尧见他面色不豫,笑了笑将话音止住,“不说这个了,我们说正事。”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走至床边:“这里面的东西……”吴尧话音微顿,看了一眼江瑀才接着说道:
    “无毒!我没打算伤他性命,江兄不要舍不得下手,此药只是能让人暂时失去功力,他对江兄并不设防,你寻个机会给他用上。”
    “这有什么用?”江瑀扫了一眼他手里的纸包,却并不伸手去接,“他身边高手如云,哪里用得着亲自动手。”
    他神色越是平静,双眸越是像一汪透澈的湖水,吴尧只看了片刻便移开视线。
    谁路过湖泊的时候,能忍住不往里扔块石头呢。
    他把纸包放在被褥上,轻声道:“流枫心法克制毒素,只凭这个自然做不了什么,此药只是药引,还需搭配另一种药才行,到时就不用麻烦江兄动手了。”
    江瑀眉峰一挑:“我怎么确定事成后,你会救我出去?”
    吴尧脸上笑嘻嘻的:“江兄,你还能相信谁呢?”
    江瑀垂眸沉思,似是在犹豫。
    吴尧耐心等着,坐回桌边摸着桌上睡熟的小麻雀,状似不经意地说:
    “这小东西真可怜,家人都没了,还好遇见江兄这么心善的人,不然怕是活不过这个春日。”
    小麻雀被搅了好眠,吱吱叫了几声。
    江瑀对着那微微摇曳的烛光,神色微怔:“你是从何时跟着我们的?”
    “我功夫欠佳,不负责这个事。”吴尧用指尖点着幼鸟的小脑袋,在幽光里回首:
    “江兄只需知晓,我的主子是绝对有能力助你脱离苦海的,江兄是愿意继续跟在他后面做个……‘禁脔’,还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端看你怎么选择了。”
    江瑀被那两个加重的音节刺得面色发白,不自觉的就看向被褥上的药包:
    “好,我答应你。”
    吴尧唇角微翘,收回了喉间更伤人的话:“那就等江兄的好消息了。”
    他起身往窗户走去,伸手支开窗棂翻了上去,懒懒的倚在窗沿上:
    “阿束前程似锦,江兄也不想让他担心吧。”
    江瑀骤然起身,手中长剑出鞘,龙吟之声未绝。
    泛着寒光的剑已闪电般穿空而去,剑锋入木,刺进了窗沿中。
    他的眼神变得阴戾:“若是他知晓,我必会杀了你。”
    石头“咚”一声落入湖中,水花四溅,吴尧顿感心满意足。
    皎洁的月光照进屋里,他隐在黑暗中。
    江瑀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跟白日那个谦和有礼的青年相去甚远,像是黑暗中露着獠牙的恶鬼。
    吴尧看着身侧颤动的剑柄,轻声笑了笑,他取下长剑,剑尖斜斜挑起,在月色下映出冷光。
    长剑脱手而出,又滑入了剑鞘。
    吴尧懒懒的扔下一句后会有期,就翻出了窗沿。
    屋子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江瑀将剑放到床边的桌上。
    他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虎口,一张脸已惨白如纸。
    那一剑既是警告,也是试探。
    若不是他身无寸缕,说什么都会跟这人斗上一斗。
    三番五次触及他的底线,真当随便来个人都可以威胁他吗。
    窗棂将朦胧的月光阻隔在外,江瑀叹了口气,从经书上撕了一页纸。
    淮瑾回来时浑身湿透,他洗漱之后便把江瑀搂在怀里,低头嗅着他的味道,江瑀察觉到他身子在微微发颤,似在极力忍着什么。
    淮瑾等了许久,江瑀也没说话,只任由自己抱着。
    他体内的燥热平复了一些,呼吸还是很沉,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阿瑀,可有话跟我说?”
    江瑀听到这话,心底顿时涌起一阵密密麻麻的苦涩。
    他知道瞒不过这人,本也打算主动说,可心底总抱着一丝期待。
    “你明知会有人来,为何……”
    “阿瑀别生气,我是怕你贸然动手,伤了自己。”
    淮瑾咬着他白皙的颈子,齿列微微摩挲着软肉,缓了一会才接着说:
    “吴尧是南诏的人,他们藏得深,我派了人去查,可是一直寻不到他们的踪迹,这次他们既然自己露头了,能将计就计是最好的。”
    桌上燃尽的烛火垂死挣扎般跳动了一下,紧接着屋内陷入一片昏暗。
    江瑀眸光微转:“我若是也将计就计呢?”
    淮瑾从颈窝里抬起头,神情微寒:“阿瑀会吗?”
    江瑀摇了摇头。淮瑾还未来得及高兴,便听江瑀平淡说道:“我不知道。”
    他撑着双臂,居高临下的看着江瑀:
    “你没这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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