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打着辍学回家,远离妈妈,外出打工挣钱的盘算,周蕴和张木青一前一后找到我。他们同情地望着我,不知怎么开口安慰。
    “你们不上课?”我问。
    他们一左一右坐我旁边。
    周蕴说:“叶老师叫我们找你。”
    “是不是我害的你?”张木青内疚地问。
    “跟你有什么关系,没有你的帮助,我拿不回随身听,也不知道是谁干的,现在至少真相大白了。”我说。
    “你妈妈……?”周蕴看看我的脸,犹豫了一下,把想说的话咽回去了。
    张木青一掌拍在前排座位上,接口道:“你妈妈真过分,没搞清楚就打人。”
    我无可奈何地望着前方,遇到这样的妈妈,还能怎么办呢?
    “周蕴,这周末我不想回家,能去你家蹭个礼拜吗?”
    那是我能想到的最激烈的无声反抗了。
    “当然可以,咱俩认识这么久,你还没去我家住过呢。”周蕴说。
    张木青热情高涨,插嘴道:“你俩去我家新开的度假村酒店吧,在竹海那边,国庆节邀请你们,你们没去。趁这个机会,我们去放松一下。”
    “你家的酒店,又不是你的酒店。”周蕴说。
    “我爸就我一个儿子,我后妈还有一个儿子。他们说等退休了,家里的产业我跟我哥一人一半。我哥那个人,极其有才,清高自傲,他说要靠自己奋斗,不要我爸妈的产业,所以那些酒店以后都是我的。如果你们觉得别扭,我自己掏钱请你们。”
    周蕴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道:“拉倒吧!我可不想欠人情。等你哪天真的执掌家族企业,还记得我们这些老朋友的话,我跟李小暄一定去。现在你还是赶紧回去告诉叶老师,跟他说李小暄找到了。”
    “急什么,晚点回去,让他们着急。”
    “你不回,他会让其他同学来找。”
    张木青不情不愿地起身,说:“干嘛不是我留下来陪她。”
    周蕴越过我去打张木青,他往后一躲,没打住,周蕴说道:“你搞搞清楚,就是因为误会你跟李小暄在一起,她才挨打,你留下来,是想授人以柄啊?”
    张木青嘟囔了谁也没听清的一句。
    周蕴嚷道:“还不快点。”
    他甩着两个胳膊,晃晃悠悠地走了。
    “要不要告诉林浩?”张木青走后,周蕴问我。
    “跟他说有什么用。东西找不回来,挨的打也收不回去。”我淡淡地说。
    “至少他的安慰能让你好受一点,你不是最在乎他了吗?”周蕴说。
    我苦涩地笑了笑,说道:“他才不会安慰,只会觉得我在大惊小怪。”
    为了让我尽快开心起来,周蕴开始胡说八道。“多虑了,林浩肯定不会这样说你。搞不好他心疼得不得了,千里迢迢跑回来安慰你。哎哟,感动啊感动,要是我,管他什么高考毕业的约定,死缠烂打立刻马上做他女朋友,就这样抱住他,抱得死死的。”周蕴说得眉飞色舞,把她当我,把我当林浩哥,肉麻地抱住我。
    “你恶不恶心?”我掰开她的手,被她的夸张表演弄得哭笑不得。
    她见我露出笑容,逗我说:“笑了,笑了!一说林浩你就笑,敢说你没这么想过?”
    看来不给她点颜色,她会一直拿我开涮,我嘴巴一咧,说道:“是你自己在想毛豆吧?上周末跟谁一起回的家,别以为我不知道。照你们这进度,到不了高考毕业就会确定关系。”
    “李小暄!”周蕴狠狠打我一下,红着脸说:“你既然知道,干嘛装不知道?”
    “在等你主动招供呢!”我说。
    她气愤地叉着小腰,问道:“李峥明说的?”
    我挑了挑眉说:“我跟他从小长大,没有秘密,随便一问,他就实话实说了。亏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我的秘密你都知道,你的秘密竟然瞒我。”
    她觉得理亏,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们也就上周见了一次,我复印一些资料给他,没别的事。”
    我眼睛笑成一条缝说:“毛豆不错,那五官,那身材,那体魄,那温柔劲儿……”
    “你夸的是林浩吧?”周蕴实在听不下去,打断道:“李小暄,我看你已经心情舒畅,不需要安慰了。”
    我一愣,好像是这么回事,跑出来时满腹哀怨,现在神清气爽。
    第二节课铃声响起,我们才回去。
    叶老师站在走廊,周蕴进了教室,我走到叶老师面前,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低头伫立,看他怎么说。
    “你妈妈走了。”叶老师说。
    我朝地上点了点头。
    “整个事情我对她做了说明,你妈妈为刚才的冲动自责,她让我跟你说对不起。”
    她还会有错?从小到大,我从没见她承认过自己有错。
    叶老师朝教室那边摆手,说:“去上课吧!”
    “叶老师,学校……怎么处分我?下周一师生大会会通报吗?”我问。
    “家长请了,校长口头批评过了,还想要什么处分?安心回去上课,把这次月考考好。”
    不追究了?我将信将疑回到教室,不敢相信老师们的决定。
    我木然坐回自己的座位,翻开抽屉,随身听是唯一找回的东西,五月天却再也找不回来了。一想到这里,我又悲从中来,恨极了蒋竹君。
    星期五下午,我到周蕴家之后,避免爸爸担心,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我住同学家。天黑时,他提着一包换洗衣物到石坪镇找我。
    “闺女受委屈了,这事儿纯属你妈胡来。”爸爸说。
    我鼻子一酸,反倒埋怨他:“你怎么不来学校?”
    “老师联系的你妈,她没跟我说,打了一辆出租车,着急上火就去了。”说起妈妈,爸爸一脸苦恼。
    “你们吵架了?”我问。
    “不算吵,说了她几句。”
    爸爸说不算吵,肯定是大吵。天大的事,爸爸总是说得稀松平常,他不想让我担心。
    我看见他脖颈上有一块红色的抓痕,便指着抓痕问:“是不是我妈打的?”
    爸爸连忙缩了缩脖子,不让我看。
    “你怎么不还手呀?”我替爸爸冤得慌。
    “你妈那德行,谁敢碰她。更何况她不是故意的,心里本来就自责,我说得又有点重,让你妈面子挂不住。”
    “我妈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你惯的!”我咬着牙说。
    爸爸咧嘴一笑,还挺享受。
    “她是我媳妇,我不惯她谁惯她。”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爱情,令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妈知道你来吗?”
    爸爸举起那包衣服说:“我只知道给你送生活费,衣服还是她让拿的。”
    我心里总算好受一点。
    “这两天你不回家住,她该睡不着了。”爸爸说。
    我和她悲伤相通,她为我难过失眠,就没那么讨厌她了,但还是赌气地说:“让她打我。以后再打,我永远不回去。”
    “这一次你妈肠子都悔青了,不会有下次。”爸爸说。
    在周蕴家住了一晚,我闪过回家的念头,转念一想,刚出来就回去,我的面子也挂不住,迅速打消了这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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