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林子承被送上了救护车,沈清宁整个人依然处于目光空洞无神状态,他的身体颤抖着,极度的紧张和恐惧占据全部。
    脑子里只有林子承最后的笑容,和鲜红血液的衬衫……
    李益泽看他状态不对,寸步不离的守着。
    林子承已经进入抢救室,不能让沈清宁也跟着进去。
    沈清宁坐在病房门口的椅子上,头埋在膝盖之间,肩膀微微颤抖着,鸦雀无声的病房走道,依稀可以听见低声哭泣的声音。
    这是李益泽见与林子承不相上下,强大如斯的沈清宁,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露出的脆弱,像一个受伤的倔强小孩,抱着膝盖,极力克制发出柔弱信号,但又无法平静下来。
    他愣愣地站在沈清宁旁边,直到护士推着一堆东西过来,喊他让路。
    他才惊醒过来……
    “嘀嗒,嘀嗒,嘀嗒……”
    时钟的声音在林子承耳边盘旋,他的心脏也跟着指针一下一下跳动着。
    指针不知转了几圈,跳动越来越缓慢,林子承心脏跳动也跟着缓慢下来,他的意识逐渐下沉,身体四周竖起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
    他蹲在墙角,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
    在这里很好,没有人进来打扰自己,也没有人让自己受伤。
    不需要扮演任何角色,也不需要看破别人的想法,更不需要步步为营,精心策划。
    他一个人……
    很好……
    可……
    为什么他会感觉孤独?
    “任何时候,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
    谁的声音?
    林子承仰起头,四处张望一片漆黑的空间,说不清但又很急切地寻找声音的主人。
    “人只有在最接近死亡的时候,才会心生恐惧。”一个磁性的声音在林子承耳边响起,一只白净的手,摸了摸他的头,“人只有活着,才有机会翻盘,死了,也就什么都没有。”
    林子承似乎变成那年暑假自己,又回到那座岛屿上,他想都没想地加快脚步逃跑。
    一个男人的巨大黑影突然挡在面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居高临下玩味地笑着说:“你跑到任何地方,我都会把你抓住,你逃不掉的。”
    鲜艳的血液从男人的手掌中流到他的手腕上,令人反胃的血腥味刺激他的感官,而在浓烈的血腥味中又夹着淡淡的茶香。
    “夏德堂,教你的都是低级恶劣趣味。作为我的作品,怎么能如此肮脏污秽。”男子手指缓慢地划过他的脸庞,最后停在他的眼角,“你的眼睛和我很像,你也一定会喜欢我喜欢的东西。”
    “调教人的肉体,只不过是满足于感官的刺激,真正有趣的是人的精神。”男子在他耳边低语,“学会看懂每个人的微小的表情,也就掌控了人的内心,利用他们的欲望,杀死他们,这才是游戏的有趣之处。”
    林子承想捂住耳朵,不想再继续听,但四肢被强大的力量死死固定。
    男子突然一口咬住他的耳垂,不疼,但很害怕。
    “第一次都会害怕,第二次也会害怕,第三次你就会发现其中的乐趣。”男子伸手指着正在喝咖啡的夏德堂,“他希望你杀了房间里的所有动物,你以为这是他的欲望?你再仔细看,他到底想要什么?”
    林子承拼命摇头说,不知道。
    他不想知道!
    “你知道,他想让你成为他听话的工具。”男子半蹲下来,轻轻搂着林子承,在他耳边笑着说,“利用的他的欲望,杀死他。”
    “以身为饵,也是一种技巧。前提是确保自己活下来,来让我教你如何让自己活下来,刀子插进胸口不一定会死,刀尖到心脏的距离,是一个隐蔽的方法。”
    林子承站在母亲的尸体旁,手里握着一把刀子。他记得那个人教的所有一切,但唯一的实验道具是他自己。
    “第一次你会害怕,第二次你也会害怕……”
    “我一次也不会害怕!”
    林子承一刀插向自己的胸口……
    “你比我预料中的还要聪明,第一次就能精准把握……”
    男子坐在床边,手指轻轻摩擦他的耳垂,淡淡的茶香味让他平静下来,“试探我的欲望?你比我想象中更加疯狂。”
    男子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失去灵魂的牵线木偶,毫无乐趣也没有美感。我想要得是你成为下一个我,你早就猜到,只是一直排斥,所以总做些无用功。”
    “没事,我会看着你长大,长成我的样子。”
    男子大笑起来,林子承想要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住。
    “你不是神,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剩下得由我来爱你。”
    林子承终于看清这个声音的主人,一双很好看的丹凤眼……
    抢救室的灯一直亮着,不知过了多久,沈清宁终于仰起头,双眼通红,他靠着椅背,薄唇微张,喘着气。
    李益泽不善于安慰人,只能坐在他旁边,握着他的手腕,很郑重的说:“林子承一定会没事,他在去找你时,精准到分秒才让我进去,他早就算好一切,怎么会没有预料到何安手里有刀?他一定有把握活着,才这样做!”
    沈清宁没吭声,双手紧紧抓着裤子,那天喝醉酒,他指着林子承的胸口说,很想看他这里是不是和他一样。
    明知林子承不善于表达真实感情,为什么自己要逼着他去做?
    自己一直口口声声说,爱他,不求回报的爱他。
    可是自己为什么却总是逼着他回应?
    “李警察,”沈清宁声音嘶哑,但又很认真地说,“如果子承有什么事,我希望你能把我们葬在一起。任何时候,我都会在他身边,包括死亡。”
    李益泽猛地一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沈清宁的话。
    他无比震惊地看沈清宁,只见沈清宁已然没有刚才的慌乱恐惧,仿佛放下一切,坦然又欣慰地迎接一场赴死。
    “沈清宁……”李益泽声音哽咽,眼眶发酸,舔了舔几次嘴唇才说,“你们都会没事的,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怎么能停在这里?”
    这时,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沈清宁顾不上脚软地扑在其中一个医生身上,急迫地问:“他怎么样了?”
    医生连忙把他扶稳,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的求生意识很强,战胜了死神……”
    沈清宁不知是笑还是哭,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太好了,太好了,他还活着,还活着……”
    林子承转移到重症病房后,沈清宁一直守在门口,丝毫没有挪动一步,仿佛不知疲倦。
    李益泽劝了几次没用后,只能任他站在那里,像一个守护神一样守着里面的人。
    一个夜班护士路过,看见一个好看的人站在门口,她看过很多这样的场景,有亲情有爱情也有友情。但第一次看到这样好看的人露出深情的神情,还是让她不由心生好奇,里面的人和他什么关系?
    她走过去,小声问了一句:“里面的人是你的什么人?”
    沈清宁轻笑了一下:“是我一生最爱的人,是我老公。”
    护士:“……”
    本来困乏的李益泽听到他的回答,突然睡意全无,从椅子上站起来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护士大概已经见多识广,也没有做出太大惊讶的模样,她“哦”了一声,小步跑向值班室。
    没多久,值班室里传来惊呼,叹气的声音……
    李益泽两只通红的眼睛,此刻像探照大灯,大大地打在沈清宁身上,似乎想要看清沈清宁刚才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gay这个小众群体,李益泽并不陌生,只是没有想到沈清宁会称林子承为自己的老公?
    沈清宁看着门缝,细细碎碎地说:“我和子承还有周沐深,邱泽宇从小一起长大,子承小的时候占着自己聪明,有事没事就欺负我们,经常把我们的零花钱全骗完了,还要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个时候我就想,总有一天,我也要骗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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