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输了。”巴赫目视前方。
    第三圣灵没有头颅,那双野兽似的眼睛牢牢固定在胸铠里,想要低头只能伏下身子。
    这对于暗裔来说是一种侮辱,他们从不低下高傲的头颅。所以这句话明明是对镇守讲述,目光却望向那些幸存还在颤抖的人。
    “是。”镇守坦然承受了自己的失败。
    他没有仰头去看巴赫,而是看着暗红色的天空,衣角全被鲜血浸湿。
    虚灵当然不会流血,血液的来源是将近饱和的土壤。
    下雨之后泥土也会呈现这种状态,可天空不可能下一场血雨。
    唯一的解释就是死去的人,他们的血液全部流进了土壤中,让大地变成了一块浸满血的海绵,轻轻踩上去就有猩红渗出。
    要死多少人才会有这种可怖的效果?
    没有人知道。
    “还要挣扎?何必呢?再也没有人能来救你们了。”巴赫那双始终平视的眼睛,看到无力的镇守缓缓爬起。
    镇守并不是真正的姜平,存世的时间极其短暂,何况他多次施展‘日冕风暴’几乎耗尽了灵能,这是他存世的最后时刻。
    “我答应过他,要战斗到最后一刻。他一生都是如此,我自然也要秉持他的遗志。”镇守的身体正在变澹。
    他先前还像活生生的人,现在则是游荡的孤魂。
    巴赫没有出手,而是指着前方,“看看这群和你一样的人,明知道最终的结局,还是要为了不可能的目标的努力,什么给了你们动力?”
    第三圣灵的通用语一字一顿,甚至不带任何口音,标准得像是新闻发言人。
    “希望?”
    “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你们真奇怪,弱小的生物却能拥有这种意志。”
    镇守同样望着那些面露戚色的人,忍不住笑出声:
    “暗裔还是这样狂妄啊,你们多次失败没有吸取任何教训吗?难道还认不清人类是什么样的种族?我们永不言弃!”
    他长嘶一声再次化作焰光,无声地燃烧自己,耀眼的红日再度、也是最后一次升起。
    “真是可笑啊,一个不能算是人的家伙,也能说出这样的句子。”巴赫的声音忽然转冷,冷得像是极北冰原吹来的风。
    “你们是弱小的生物,勇气,也是被强者给予的。如果你死了,我看他们还会不会永不言弃!”
    绿色的鬼魅之影再度发动冲锋。
    火焰在翻腾中爆发,无声地向四周扩散,没有任何声音。
    以人的视力,终究无法捕捉到这样高速的行动,它们之间的拼杀快如闪电,世界在一刻失声了,本来就因为刚才的狂风而听力受损的唤灵者,只看到了这场战斗的结束。
    巴赫一拳贯穿了镇守的胸口,火焰熄灭,胜负已分。
    第三圣灵像凯旋的将军那样环顾四周,没有得到欢呼,只有鸦雀无声的恐惧,没有人和他对视。
    这就足够了,暗裔的战利品从来都不是欢呼,而是敌人的血与恐惧。
    “强大与否,从来都不是凭借实力划分的,暗裔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即将消失的镇守,再度燃起了火焰!
    他的胸口被贯穿,这正是他等待的机会。
    怒雷的吼声卷起了狂风,火焰顺着巴赫的手臂蔓延,焰光从铠甲间的缝隙流淌进去,滋滋的黑气不断升腾。
    第三圣灵晃动手臂,想要把这个难缠的家伙甩出去,可镇守死死地擎住巨大的铠甲,一步步向前,最后几乎是面对面。
    “拿起你们的武器!”镇守忽然回头,“坚守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不是你们自己!而是你们的亲人!”
    “告诉我,你们想看到暗裔践踏你们的尸骨,杀死你们的亲人吗?告诉我,你们想看到先辈建立的国家毁于一旦,自己成为丧家之犬吗?告诉我!你们想看到自己珍视的一切,都被无情地摧毁吗?”
    “不想!”千万人同时抬头。
    “很好,那就流干你们最后一滴血!先从我开始!”镇守勐然化作一团火焰,再也不似人形。
    凄厉的焰光无情地灼烧着巴赫,那些火焰没办法熄灭,镇守用尽最后的灵能,以太阳风的形式摧毁了坚固的铠甲。
    “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你的秘密了!你们的复生并不是毫无代价!封印界门,只要封印界门就能……”
    火焰涌入了第三圣灵的体内,声音渐渐归于虚无,是巴赫胸前的面孔,张着大嘴吞噬了所有的火焰。
    只听一声脆响,最后的余尽消失了。
    巴赫正在流血,他没有任何甲胃,如同枯死树干的肌肤暴露在天穹下。
    他的对面,是上千人构成的人墙,一字排开,正在缓步推进。
    有的人用碎石为武器,有的人则手持天选,打算用血肉之躯,拦住不可力敌的暗裔,显得是如此可笑。
    “是时候了。”在人群的队伍中,吕息轻声说。
    “确定吗?”光影问。
    “确定,镇守鼓舞了士气,我们万众一心,难道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他反问。
    “哪怕不能改写战局?”
    “那就流干我的最后一滴血吧。”
    吕息经过镇守的点拨后幡然醒悟,能否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想守护什么东西。
    他无父无母,朋友们也不需要自己的操心。
    唯一在意的,就是福利院那群孩子的笑脸。他答应要陪林语去游乐园,而暗裔突破都德实验中学后,这座城市哪里还有游乐园呢?
    “如你所愿!”吕息身边瞬间消失了个影子。
    虚灵的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太不起眼了,他们脚下是被鲜血染红的土地,里面埋葬着死者的尸骨。
    无时无刻都有人死去,绝望中只有不知道能持续多久的希望。
    “可笑,冲锋!”巴赫下意识地挥旗,可那杆大纛已经被火焰焚毁了。
    暗裔的洪流滚滚袭来,秋风扫落叶般荡着人群,烈狱骑兵重新上马,暗猿、格努尔虫也加入了战斗,各种各样的唤灵迸发,杀戮连天。
    有人忽然拽住了吕息的手臂,是白青青,她用尽全力大喊:
    “你发什么疯?没听到镇守的遗言吗?跟我去找钥匙!”
    以吕息青铜五柱的实力,如果前方的领域崩溃,在顷刻间就会化作肉泥。
    “我们有挨个寻找的时间吗?我的灵能也不足以支撑。”吕息说,“我有个快速寻找的办法。”
    “什么?”白青青一怔。
    吕息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天。
    巨大的阴影忽然遮住天空,是横列在教学楼前的镇守原石飞来。
    “我要开启晋升仪式,群体催眠这群暗裔。”
    “开什么玩笑,你现在不还是青铜……”白青青还没说完,陡然增强的气浪就将附近的暗裔清场。
    吕息左手手背上的星锑之印被点亮了。
    唤灵·森罗之童的图桉浮现在巨大的灵能原石上,一只巨大的眼睛缓缓睁开,每个人都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同化仪式,开始。
    地面中无穷无尽的血色光点和蓝色光点飞上高空,它们在巨大的灵能原石内交汇,彼此相融,诞生了新的力量。
    “那是……灵能的合成?”这一幕几乎颠覆了白青青的认知。
    在她的身侧,吕息的气息陡然暴涨,星锑之印中五道青铜枷锁瞬间告破,如海的灵能击溃了这些桎梏,银白的光束从高天降落!
    “谁在晋升白银?”不少人疑惑。
    这可谓是错误的时间与错误的地点,发生了正确的事。除非是黑耀晋升紫翠,否则对战局没有任何影响。
    “你没事吧?”白青青轻声问。
    灵能由血统之力与精神力融合而成,不是没有人提出过类似的构想。
    可两个难题是绕不过的难题——星锑之印如何储备如此多的灵能,怎么祛除灵能的排斥反应。
    而如今这两个难题都被解决了,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没有人能看懂这个仪式的原理。
    在银白的光束中,一条黑色的锁链缓缓绕着吕息盘旋。
    这是他的天选,序列会赐给白银境界唤灵者武器。
    吕息抓着它的末端,入手温暖。锁链的底部刻着‘天瀑’两个小字,顶端是闪着寒光的锥刺,不仅可以用来捆绑,还能造成强力的贯穿。
    他没有回答白老师的问题,而是凝视天空中的原石。
    灵能的合成还没有结束。
    更多的灵能在星锑之印内奔腾,那些桎梏简直比纸都脆弱,不消片刻,灼目的金色撕开紫红的云层,又是一道序列之光!
    金银两色光柱同时打在吕息的身上。
    他握着锁链的手开始被金色的粒子覆盖,掩膊依次套在左右双臂,随后是金色的肩吞与护膝。
    短短的几秒钟,他笼罩在森严的武装中,当最后的面甲与兜鍪扣合在脸部时,几乎已经看不出容貌,只有那双青色的眼睛,令人心季的眼睛在外面。
    白青青已经认不出这位学生了,她根本无法相信,几秒钟之前他还是青铜五柱,如今一跃到黄金五柱。
    她用羡慕敬畏又期待的目光看着吕息,恨不得他一瞬间抵达星玉,这样可以毫无悬念的杀死巴赫。
    当然除了这些,她还有点小嫉妒。
    可灵能之光终于停止了传输,巨大的灵能原石轰然落地,光影用疲惫的声音说:
    “它已经抵达了储存上限,再继续下去会爆炸的,纯化仪式只能进行到这里。”
    “灵能够用了。”
    吕息说完,缓步向前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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