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步,邢宥伸手抓住了她的包带。
    米栎侧过头一言不发地看着邢宥。
    “你还在生上午的气?”邢宥问。
    喝!真是会偷换概念,她是在生“上午”的气吗?
    米栎继续用沉默对抗。
    可与此同时,邢宥的表情又像是很诚恳。
    他略略低着头,额前的刘海垂落下来,遮挡着眉眼,伟岸的眉骨和修挺的鼻梁,呈现在米栎四十五度角的上方,令她忍不住用美术生的眼光拆解邢宥的五官。
    美男,在骨不在皮。
    米栎突然有种想要咬舌自尽的冲动——颜值是不是正义她不知道,但她此刻确实挺想抛弃是非观的。
    道歉吧。
    就算你惹我生气了,可原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特别是在此刻……
    邢宥抬起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有些邪魅的一笑,随即手指沿着米栎的背包画了一圈,并伴随着拉链移动的摩擦声。
    他在替她拉好背包。
    “米小姐。古城人多,小心财物。”邢宥拍了拍她的包,“我建议你把包背在前面。”
    米栎的脸刷的就红了。
    “……谢谢。”
    明明说的是谢谢,可米栎的表情像是吞了一只苍蝇。
    米栎飞快地把包换到前面,头也不回地跨出了门槛。
    死邢宥,你怎么不去死……
    在下山的路上,米栎几次把手伸进口袋,下意识想拿烟来抽,但又想起烟都被自己扔了,只好作罢。
    本来午饭没吃,应该很饿,但此刻早已是气饱了。
    她在包里掏来掏去,最后找出根口香糖,剥了糖纸扔进嘴巴里,嚼着。
    米栎拿口香糖出气,一会儿换到左腮一会儿换到右腮,一会儿吹起一个泡泡,独自走在乡间小路上的米栎活像个小痞子。
    她自娱自乐,时间倒也过得快,一会儿便到了山脚下,远处是小河流淌,过了桥的那头是背山面水的建筑群,沿河一带还有繁华的商业街。
    米栎停下来,找了块河边的石头坐下,笔在纸上刷刷地飞舞着,山、水、石头、吊脚楼、河边停泊的小船……
    鳞次栉比的层次感跃然纸上。
    画了一会儿,引来背着竹篓的山民驻足观赏,渐渐汇集不少人,在米栎身后探头探脑地围成了半圈,其中有一只手简直要戳到米栎的速写本上。
    米栎有些不舒服,画完这幅,她迅速地合上速写本,拍拍屁股准备走人。
    这时,有位大爷说话了。
    “姑娘,你这画的是古城嗦?这个画我好像见过喽。”
    大爷的话令米栎哭笑不得,这什么跟什么嘛,你一个砍柴的大爷也懂画?
    不过米栎也不想多说什么,她朝围观的人笑笑,围观的人都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
    大爷身旁的大娘又接嘴道:“真是跟秦画家画的一模一样嗦。”
    “秦画家?”米栎问,“什么秦画家?”
    “就是秦老师。我们这里的人都知道他。”
    说话的是个小孩,他拽着米栎的裤腿。
    “秦老师在这儿住了好几年啦,还开了一间画室,就叫秦森画室。”牵着小男孩的大一些的小女孩又补充道。
    看来,这个叫什么秦森的,还是当地的名人了?
    不过米栎可不感兴趣。
    她不信地球能那么小,偏她的画能和这个叫秦森的一样,再说了速写和最后的成品画作又隔着十万八千里呢。
    就像两个作家写同样的题材,也能写出天差地别来。
    就这样,米栎不失礼貌地和人群告别,往桥上走去。
    这是一座架着飞檐的廊桥,上面的每一片木头都饱经沧桑。
    暑假还没有真正开始,桥上的背包客就她一个,廊桥两端的美人榻上坐着纳凉的老人家。
    有几位老人的装扮很有特色,她们穿着彝族服饰,头巾和配饰繁复而有趣。
    米栎停下来,对焦到一位老人的侧面拍了一张。
    整个画面的构图非常棒,河水缓缓地流向远方,桥在画面的黄金分割处,老人又在桥的黄金分割线上。
    光线也同样完美,金色的斜阳,就像给老人古铜色的皮肤打了一层柔光。
    更为难得的是,在米栎拍照的时候,老人家就那么静静地端坐着,一动不动,非常的配合,神情淡然而悠远。
    米栎翻看着相片,暗自感叹:古董之所以美丽,是因为每一寸纹理都是时光的印记。眼前的老人家就活成了时光。
    也只有这慢节奏的生活,才能孕育出这样美的意境。
    正陶醉着,一双不知哪儿来的小爪子又拽上了米栎的裤腿。
    “姐姐,二十元。”小爪子手心朝上。
    米栎蹲下来,拧着眉头问:“什么二十元?”
    “拍照啊,拍照收费二十。”
    那口气简直太理所当然,同样的话,他一天不知道要说多少回!
    米栎再看看他的岁数,至多不超过五岁。
    她心情霎时复杂极了,张口欲辩解,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明明可以有一堆义正言辞的说法:景区是免费的;照片保证不作为商业用途;拍照前没有人提前告知……
    可在对上小男孩纯真的眼神之后,她愣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米栎叹了口气,从包里掏出二十元钱,交到男孩的手里。
    小男孩拿到钱又跑回女孩身旁,大一些的女孩子正在桥头摆摊卖着竹编的器皿,她回头看到是米栎,笑得露出了白牙:“姐姐,你会画画还会拍照啊?你刚才拍的是我的阿玛(奶奶)。”
    米栎低头看向她,有些笑不出来。
    她站起来走到女孩身旁,问:“阿玛每天都到桥上来给人拍照吗?”
    女孩羞涩地笑了笑说:“阿玛她健忘了,每天都在桥上一坐一天,我们收摊的时候才带她回家。”
    “那你的阿塔(爸爸)和阿摩(妈妈)呢?”
    “出去打工了嗦。”女孩说得很大声。
    米栎的心揪紧了,她低头翻了翻摊子上的竹器皿,随手拿起一个问:“这些怎么卖?”
    “大的十五,小的十块。买的多还可以给你便宜点。”女孩见米栎想买,就殷勤地介绍,“你看这个可以用来装画笔,我们秦老师就拿它来装油画笔。”
    米栎点了点头:“那好。我有很多画笔,我挑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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