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饭吃得程锐光心情大快,当听骆羽杉说起黑方威士忌的历史,说到英伦轶事,越说两人越是投机,最后说到凌州的名酒杏花雪,程锐光忙令副官去取了一瓶出来:“少夫人,这瓶酒有历史啦。老程跟着萨大人时留下的。已经十几年了,一直舍不得喝,今儿个高兴,来,倒酒!”
    骆羽杉看了谭少轩一眼,只觉得自己的头已经有些晕。但心里却知道,这是程锐光给的面子,他也是真的高兴,自己说什么都不能扫他的兴。于是撑着,和程锐光又相对饮了几杯。
    到最后,程锐光也醉了,被副官扶着往屋子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冲骆羽杉直竖大拇指:“有心胸,有气度!二少好眼光!以后少夫人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请直接吩咐,难得啊……”
    和程锐光告辞,谭少轩一边扶了骆羽杉慢慢向外走,一边觉得很是惊讶和喜欢,想不到杉儿这么对程老爷子的法眼。
    程锐光已经独居多年。当年,黄海大战之后,北洋海军丧失了制海权,被日本海陆军围困在最后的基地以及刘家岛港等地。年轻的程锐光刚从英伦回来,主动请缨,率领几十名步兵和水兵,前往方圆仅十几亩、海拔仅数米的炮台,扼守凌州港的入口咽喉。
    战前,新婚不久的夫人陈氏从福州专程来看望自己的丈夫。程锐光毅然命令水兵撤下舷梯,不准她登舰,以示决死抗战之意。众人反复劝说,陈夫人也泪落如雨,他仍坚持说道:“此地非同寻常,今日非同寻常,怎么能允其登舰?去告诉她当我已死,速速归去!”
    最终没有见到丈夫的陈夫人洒泪南归,回家后一病不起,数月后郁郁而终。从此,程锐光一人鳏居,性格便有些怪癖,特别是对女人很少理会。当年为了说服他任职南方军政府,老爷子可是费尽心力。
    听着谭少轩低低讲起程锐光和陈夫人的往事,骆羽杉很是沉重,心底沉沉地叹息了一声。抬起眼睛,长空繁星闪烁,如同海水里漾起的浪花,跳动着细小的光点。周围的一切,树木,山石都在幽静的睡眠中,披着银色的薄纱。山,隐约,像云,又像这包含着许多往事的小小海岛。旁边,为了召唤夜航的船只,不时地闪亮起一点两点嫣红的光点。
    “杉儿,想回去休息了吗?”谭少轩轻声问道。今晚杉儿喝得着实不少,而且几种酒掺杂,可能真的醉了,连走路都有些踉踉跄跄。想不到在这赳赳武夫汇集的军营,她竟能游刃有余,对谭少轩来说实在是意外的惊喜和收获。
    “不,我想走走,行吗?”骆羽杉低低声道。
    今晚酒喝多了,但是她觉得心里似乎有一些东西被充实了进来,有些特别的感受和悸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触了这些保家卫国的军人,还是听谭少轩讲起中国海军的艰难历程,心有感慨。
    谭少轩看了看她,轻轻笑了笑,没有反对,只是把胳膊顺势扶上了她的腰肢,将她揽进了怀中慢慢走着。
    或许是今夜的月光太过温柔和朦胧,或许是海浪的声音太过浪漫和动人,又或许是有些醉酒的模糊迷离,骆羽杉没有象往常那样用力去挣脱,而是稍稍向后靠了靠,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慢慢靠着他向前走去。
    谭少轩见此情状心中一喜,便想低头去吻她的唇,才碰到挺翘的鼻梁,却又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动作。他抬起黑亮的眼睛,看着骆羽杉有些迷离恍惚的面容,那样安然那样柔美,近在咫尺的距离,他收回了刚才的念头。
    呼吸间,闻得她唇上杏花雪淡淡的香气,心里便也似醉了一般,一时间眼底心中柔情无限,只低低声叫道:“杉儿……”
    骆羽杉没有回答。两人相偎着站在海边。茫茫夜色笼罩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头顶是星河万里无垠,微风轻拂,一丝带着潮意的空气,有些凉,吹到心里却感觉异常的舒畅。
    听他温柔地低低喊过来,骆羽杉只觉自己的的思绪像海水般轻轻浮动起来,不由自主地轻轻叹了口气。大海将活力和美好袒露得那样充分、生动,没有做作、没有压力,海水拍打着礁石和沙滩,轻轻奏响着生命的交响。
    人的一生也是一片海吧?只是,自己这艘小船,会驶向哪里?微微抬眉,骆羽杉看到了那双正看下来的黑亮的眸,熠熠闪烁着,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低语着什么……
    杉儿,你知道吗?可以和最爱的人倾听大海的声音,那便是最幸福的时刻。什么时候才能听你轻柔诉说动人的故事,听你在海边为我奏响美妙的乐章?
    走到海滩上,潮水慢慢冲刷上来,然后退下,接着又冲上来。谭少轩忽然弯下腰,从沙滩上捡起一块小小的石头递给骆羽杉:“杉儿,这是五花石,水浸浪溅,便会显出色彩斑斓。”
    骆羽杉看他一眼,接了过去,看了看握在手中不语。
    谁也没有再说话,默默走了一段路,感觉到海风的凉意和骆羽杉的瑟缩,谭少轩低声道:“回去吧?你喝了酒,可别感冒了。”说着便揽着她,踏着月色,听着啾啾的虫儿低鸣,和哨兵换岗的口令声,慢慢走回了居处。
    夏汉声等在门外,接了两人进去,替他们推开门:“二少,都安排好了,您和二少夫人早点歇着吧。”谭少轩点点头,夏汉声去了旁边的屋子,谭少轩依旧拥着有些酒醉迷糊、神思不属的骆羽杉,走进去关上了门。
    一走进客厅,他便身子向前一靠,整个人便靠到了骆羽杉的后背上。长臂一圈搂了佳人入怀,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杉儿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骆羽杉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无奈身子发软,只好顺着他的手势靠在他的胸前,尚存的理智告诉她要推开他,于是便稍稍用了力想走开去。谭少轩低低轻笑,手臂稍稍用力,便将温软的身躯扣住,骆羽杉有些朦胧地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谭少轩的脸在她的发上摩挲着。
    骆羽杉感觉有些恍惚,腿脚也酸软无力,便索性靠了他一动不动,感觉着身后强烈的男性气息环绕在身边,朦胧中感觉到他正试图想要吻上自己的耳垂。
    谭少轩微微俯首,借着灯光看上了她的脸。这一看,却是再也移不开视线。迷离朦胧的神态,微蹙的黛眉,晕红的脸颊润泽如玉,让人忍不住的想咬一口。目光下移,便定格在了那红艳的樱唇上。
    谭少轩不禁凑近了些,唇很饱满,在酒的刺激下像朵娇艳欲滴的花儿绽放,透着淡淡的幽香,让人愈发的想咬一口尝尝那娇嫩的滋味。
    感觉到他的靠近,骆羽杉有些迷醉地闪避,却听到谭少轩轻声叹道:“今夜的杉儿,美得好象一个梦,让我醉了都不愿醒来……”说着,一扳过骆羽杉的肩膀让她面对了自己。
    哪里有胆子去看他?骆羽杉羞窘地低了头,谭少轩轻轻一笑,用下巴抵住了她的额头,轻轻说道:“杉儿,不要再拒绝,试着接受我、爱我好不好?这条路太长,太难,一个人实在太孤单,太寂寞……杉儿,答应陪我好不好?”
    谭少轩的声音含着无尽的感慨和亲昵,让意识不是太清晰的骆羽杉有些压抑,谭老二在感叹什么?那么神采飞扬的霸道土匪,也有觉得难和孤单的时候?
    她思绪不清,有些懵了懵,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无意识抬眼,却对上了他近在咫尺的脸,呼吸刹时停窒,脸上蓦然像被燃火般滚烫。
    骆羽杉仓惶地想要挣开他的手,谭少轩却攥得紧紧的,黑眸中炙热的眼神灼灼的目光,看的骆羽杉又羞又窘而无计可施,只得低低的含含糊糊骂道:“土匪……”
    谭少轩黑亮的眼睛直直凝视着她,任她大力推着自己的臂膀,轻轻沉吟:“杉儿……”
    那声音实在太过肉麻……呃,温柔,令骆羽杉身体不由自主地轻颤,心脏瞬间漏跳了半拍,正想说点什么打破这窘人的暧昧,谭少轩却毫无预警地低下头,覆天盖地的吻了下来,蓦然间恍惚有电流瞬间从身体穿过……
    淡淡的酒香和说不出来的淡淡清香在齿间散开,甜甜的味道让谭少轩不由自主又凑了上去,不过这一次不是轻轻舔舐,而是辗转反侧着,不停的吮吸纠缠。
    骆羽杉眼睁睁地愣住,在铺天盖地的激流中只觉得空气渐渐稀薄到难以呼吸,仿佛一直往看不到底的漩涡中坠落。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醉,身体的反应给了骆羽杉新的迷惑和害怕——对谭少轩的吻,身体自发地表现出了冲动和欲望,骆羽杉在迷乱中努力找寻着自己的理智,想控制住悸动的心和身体……她徒劳无功的努力,引得喘着粗气的谭少轩低低轻笑,微弯下腰双手用力,将骆羽杉打横抱在怀里,疾步向内室走去。
    “杉儿,你真美,肌肤如玉。”他抚摸着她的长发,“花容月貌。”指掌下,她的身体颤抖不已。
    她的呼吸急促,身体的欲望伴着窗外的潮水扩散开去,谭少轩看着她蜡烛般溶化、柔软,钳住她的手,压紧在床柱上,身下那淡淡的花香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啊……
    当她淑女般整洁的指甲抓进他的皮肤,他的血就直直往上涌;当她浅吟低泣,他的脉搏就急速加快;当她的身体颤抖,他连头都眩晕,再也找不回自己……
    当被谭少轩温柔地抱着她走进盥洗室,骆羽杉已经瘫软如一泓春水,无力抗拒他的掌握和亲昵;当谭少轩帮她擦干身子和长发,骆羽杉迷蒙着眼睛将自己卷进了被子里,象条虫儿一般靠到墙边,似梦似醒地躲避着谭少轩仿佛带着电和火的手:“不要……”
    可恶的小女人,你的身体可比嘴巴诚实的多,为什么总是要推开我?谭少轩微眯起眼睛瞪着骆羽杉,一言不发,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杉儿,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今晚我会饶过你?”
    骆羽杉闻言心里一顿,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含含糊糊道:“不,不要……”
    “呵呵,不啦,你累了,睡吧。”谭少轩的指掌一路抚摸上去,停留在她的丰盈上,唇齿在精致的锁骨间流连着,怜惜地说道。
    骆羽杉想抗议,想拒绝,无奈实在已经睁不开眼睛,不一会儿便在他的臂弯沉沉睡去。
    当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仅春梦旖旎,而且全身躁动,他的嘴,竟然还在吻着她,他的手……哦,他的手……
    “你!嗯……”她的眼睛一睁开,谭少轩就慢慢地,深深地,滑了进去,轻轻地动起来……一时间,骆羽杉已经无法分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幻……
    借着外厅暗淡的灯光,谭少轩看着她的脸。因为一觉好眠,或者是酣畅的欢愉,泛着可爱的晕红。眼睛朦胧而迷离,象是笼着淡淡一层轻烟,微肿的红唇伴着呼吸在轻轻颤抖……
    借着窗外清晨的朦胧亮光,他们看得到对方,看到那轻柔而有节奏的起起伏伏。
    空气中带着海水特有的潮湿和淡淡腥味,早起的鸟儿已经放开了歌喉,浪花翻滚着拍打着礁石,天亮了。杉儿酒醒过来,看到谭少轩舌头顶着牙齿,瞅着身边因为尴尬和羞恼而全身变成淡淡红色的人儿,那样美丽,那样令人……心旌摇荡。
    “杉儿,看来还是该让你喝酒,你不知道昨夜有人好热情……”谭少轩抱着她蜷曲的身子,在耳边低低轻笑。
    “你——”骆羽杉羞恼地别转了头。
    “土匪?还是流氓?”谭少轩在她的脸颊轻轻一吻。
    “天已经亮了,我们……去海边看看……”骆羽杉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又羞又恼的发脾气,眼下和这个流氓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只能转移话题。
    “杉儿,只要几分钟就好……”流氓求恳着,唇齿咬上了她的耳垂。
    “谭少轩!你!”看到他蠢蠢欲动的眼神,骆羽杉惊骇地向里躲闪:“谭老二,不!——”
    话音没落,已经被他抱在怀里,吻得云里雾里,被带到撕心裂肺的高潮。
    她握紧了拳头放在床单上,无力拒绝他的疯狂——
    意识一片朦胧中,他看到她又溶化在自己身下,感受到潮水的余波闪过她的身体。谭少轩觉得自己无限迷恋这种全身轻飘飘的感觉,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的手还紧紧地握着她,那姿势就象怕她会随时消失一样。
    哪里只是几分钟?当他们收拾停当,从内室出来,打开房门,太阳已经高高挂在树顶。夏汉声笑着打了招呼,让人端上早点,对谭少轩道:“按照二少的安排,程司令官带舰队已经出发,他留话说祝二少和少夫人天赐良缘、百年好合……”
    骆羽杉在一旁悄悄红了脸,只好坐了低头装作用餐。
    饭后谭少轩和夏汉声因为军务出去,等他们回来再回转凌州时,海水已经涨潮,从岸边看着水波恋恋温柔地与沙滩吻别,而沙滩敞开她永恒的心扉期待着,海浪翻滚发出轻轻呼唤……骆羽杉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谭少轩,谭少轩回她一个宠溺的微笑,下令先送她回大帅府。
    到了楼下,亚玉接出来,谭少轩扶了她下车,自己接着坐回到车上,招招手车子疾驰而去。
    亚玉看骆羽杉有些疲惫有些慵懒的样子,笑笑道:“四小姐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刚才三少爷派人来过,说若是四小姐有空,他有事要请教呢。”
    骆羽杉闻言微愣,谭少轶?他有什么事对自己称请教?想了想,真是累了,现在也差不多中午,过去也有些不方便,晚点再说吧。
    于是,便拿了本书窝在沙发上半睁半闭着眼睛养神。和谭老二新婚不到一周,发生的事情如走马灯般纷繁,眨眼间却似乎觉得已经过了许久许久。
    随着对他的了解,骆羽杉觉得谭少轩已经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了一些难以磨灭的东西。昨夜,自己半醉半醒,竟没有如往日般那样抗拒和他的欢爱,甚至有些期待般的热情,她实在弄不清自己是怎么了?难道强取豪夺还能爱了他不成?
    正想着,外厅的电话铃响起来,亚玉轻声接了电话,探头看到她睁着眼睛,便笑道:“四小姐,是柴家表少爷的电话。”
    俊宇表哥?骆羽杉答应着起身走过去,拿起话筒“喂”了一声,便听到柴俊宇温润的声音传过来:“四妹,是我。上次四妹说的那件事已经办好了,所以今天打电话和你说一声。”
    “谢谢表哥。”骆羽杉笑着说:“麻烦表哥费心,地先放着就好,适当的时候有合适的买家再出手。姑太太身体还好吧?”
    两个人聊了一阵,交深言浅,两人都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怎样说才好的感觉,于是很快便放下了电话。
    正想着柴俊宇和骆羽枫,听到亚玉和人打招呼,一回头,竟是谭少轶夫妻一前一后笑着走进来:“二嫂,回来了?”
    骆羽杉忙笑着让座,谭少轶道:“有点事想问二嫂,天也不早了,干脆请二嫂去吃大菜好不好?”
    说实话,从回来凌州自己还从未去过市井,既然不得不在这里安营扎寨生活下去,了解多一些应该不是什么坏事,真实的凌州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呢?
    骆羽杉答应,三人一起上了车。谭少轶从司机副座转头笑看了一眼妻子,对骆羽杉道:“今天请二嫂吃英式西餐。这些年洋人来的多了,番菜馆便也雨后春笋般冒出来。而国人对西餐大菜的简单了解,便是高鼻梁、蓝眼睛的都是洋人,洋人吃的就是番菜。所以正宗的西餐在凌州还是凤毛麟角,更多的是本地商人利用国人的媚洋心理,吸收西菜的某种烹饪特点,加上本地菜肴,做成的一种不中不西的四不像。今天请二嫂去四马路的沙利文。”
    “这里是四马路?”骆羽杉看了看窗外热闹的街市,不宽的街道入口呈扇形三足鼎立着三座大厦,十六七层高吧,很有都市摩天楼的氛围。
    “这座是汉弥尔登大厦,由美利坚驻凌州领事汉弥尔登所有的汉弥尔登洋行建设。”谭少轶指着马路转角呈凹面扇形,立面是挺拔的竖直线条,设计极为简洁的一座建筑说道:“租用的客户大多是洋商,如可口可乐公司、福特汽车公司等,大厦地下室有间英式酒吧。旁边是通商银行大厦。那一座,就是凌州有史以来的第一幢西式建筑大利大厦,是轮船招商总局官建。”
    说着,车子慢慢通过人群,继续向前开去。
    “那边,是因伦敦布道会传教士麦杜斯在附近传教而命名的布道街,现在是文化出版业的阵地。”谭少轶指了指窄窄的街道,骆羽杉转头看去,只见两旁的确有大小很多书店,似乎空气中也弥漫着书香,走过的多是长衫或白衣黑裙的男女学生打扮的人,不由会心一笑问道:“三弟也有书店在这里?”
    “没有,不过应该快了,今天请二嫂来,说的就是这件事呢。”谭少轶笑着回答:“那边,就是有名的南派文化发源地。”
    谭少轶指指布道街一侧说道:“据说被誉为汉学家的英国传教士麦杜斯,在凌州落地生根后开始研究儒家学说。在此创办中国第一个出版机构墨海书馆,雇佣了一批落拓文人给他当枪手,传播西学,称为‘秉华笔士’”。
    看起来谭少轶不亏是有名的文人,对凌州的文化历史发展说来头头是道:“这些既有国学功底,又吸收了西洋文化的秉华笔士便是南派文化的始作俑者。之后,这批秉华笔士也陆续创办起最早的报馆、书馆、印刷所等。国内历史最久的中文报纸《申报》也在1872年由英商安纳斯特8226;美查在此创办。”
    车子驶过一个路口,见到路牌,骆羽杉微微蹙起了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谭少轶微微一笑道:“二嫂可还记得,这里就是有名的‘妓窝’会香路了。”
    骆羽杉点点头,前几天看报纸似乎见过这个名字,怪不得有熟悉感。报上说这条短短的街上28幢石库门房子里开设了150多家妓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这一带可是商贾云集的黄金宝地,所以妓院风声四起,是凌州名闻遐迩的风化之地。每当华灯初上,大大小小的红灯笼挂满了整条街,灯笼上写着妓女的名字,热闹的很呢。”
    “不是说当年有名的‘状元夫人’、‘花国状元’赛金花也曾在此盘桓,引得文人墨客争相前来拜访,可也是这里?”骆羽杉想不到戴美思竟然对这些市井之事颇为了解。
    “会香路的另一侧是‘书寓’、‘长三堂子’(注:高级妓院)的集中地,当年赛金花便是在那边落脚。”谭少轶点头说道。
    见他说的头头是道,骆羽杉不由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这文质彬彬的三少怎么会如此了解这些销金窟?
    和谭少轩的意气风发相比,谭少轶略显柔弱,却更加温文尔雅,身材高略瘦,下巴有点长而柔,高贵沉静中带着几分忧郁,犹如烟雨江南淡远的箫声般清隽。
    “转角那里,刚刚新建的大新舞台,算是凌州有史以来最大的剧场了,英国建筑师设计,最近南北的名角联合在此献演,引起不小的轰动,天天高悬‘客满’大牌。据说大新舞台一场票钱,价值黄金五十两呢。”
    戴美思明显地对凌州的这些文艺活动非常感兴趣:“大嫂她们刚买了几天后名角玉麒麟的新戏《挑滑车》的票,二嫂来不来?”
    骆羽杉笑了笑刚想回答,车子在一座仿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新古典派建筑风格的大楼前停了下来,略黑的印度红头阿三赶紧走上来拉开了车门。
    骆羽杉下车抬头,见上面一行英文写着“花旗总会”。原来这就是又名美国总会的那幢著名建筑。
    “这间西餐馆在二楼,是英国人沙利文所开,所以大家习惯这样叫。倒是地道的英式菜肴,烹调鲜嫩,口味清淡,选料以海鲜及蔬菜为主,菜量少而精。”
    说着带了二人进了大门,通过环形大理石扶梯,上平台,走上二层的大厅,侍者带接过谭少轶的会员卡看了看,行个礼带他们走进一间雅座餐室。沿街开有落地长窗,向外挑出铸铁栏杆的长阳台,窗楣为白色圆弧状,长窗外建有对称的双柱,一派异国气息。
    骆羽杉笑着推回了谭少轶递过来的菜单:“既然三少请客,就提供全套服务好了,菜一起点了吧。”
    谭少轶没有客气,很熟练地点了鸡丁沙拉、烤大虾苏夫力、薯烩羊肉、烤羊马鞍、明治排等,并说道:“这间店别看是英式西餐,但做的法式名菜烙蜗牛却是招牌,不得不尝。”
    “不是说因为战争的缘故,从法兰西进口的蜗牛断货了吗?”戴美思有些不解的问道。骆羽杉听话知音,明白谭少轶夫妇必然是这里的常客。
    “老板请一位年轻的中国大厨寻找蜗牛的替代品,经过再三尝试,已经做出了香味馥郁的‘烙蛤蜊’做替代,今天就是专门请你和二嫂品尝的。”谭少轶笑着看看妻子。
    戴美思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笑看了骆羽杉一眼。
    菜上得很快。看到骆羽杉见到牛排似乎吓了一跳,谭少轶笑起来:“二嫂,这里的牛排也是一绝,您试试?”
    骆羽杉见那牛排又厚又大,几乎有两个手掌那么大,不由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戴美思:“这个……太大,我吃不下的……”
    戴美思笑笑很随意地将餐碟推了过来:“我和你分。”
    骆羽杉点头,优雅地举起了刀叉,一切,不由又是一愣,明明刚才点菜时听到谭少轶说“welldone”(烧得熟一些),怎么还是一刀下去就冒出血来呢?
    看到骆羽杉惊诧的表情,这次连谭少轶也忍不住了,看着侍者笑起来说道:“这是这里牛排的固定模式,不管你再说‘welldone’他们还是这样上的,不过味道着实不错,二嫂尝尝。”
    骆羽杉看看谭少轶夫妇,又看了看牛排,最后切了四分之一左右,其他的戴美思拿去分了。
    看上去有点怕人,不过味道着实不坏,肉细多汁,口感鲜嫩,骆羽杉不由举杯饮了点红葡萄酒,点点头笑道:“的确不坏,三少的眼光真是不错。”
    一边用餐,一边听谭少轶讲凌州文艺界的奇人逸事,一餐饭吃得倒也爽快。放下刀叉,骆羽杉笑道:“三少,贤伉俪就为请我吃饭吧?是不是根本就没有什么事?那我可真是无功受禄了。”
    谭少轶举杯慢慢饮着红酒,笑着问道:“听下人说,那天左元芷女士来找过二嫂,你们……很熟吗?”
    “嗯,元芷和我是幼时好友,一起读书的。”骆羽杉想不到谭少轶会问起左元芷,看了他一眼,很是诚恳地回答。
    “哦,这样,那请二嫂帮我个忙可好?”谭少轶想了想说道。看骆羽杉点头,他接着道:“前两天一个朋友来找我,说新阳书店要招股请我入,你帮我问问新阳的具体状况是怎样。”
    “元芷她……知道?”骆羽杉不解地看了谭少轶一眼。
    “那是,她是国民出版社的总经理,对出版界的情况了如指掌。”谭少轶似乎不明白骆羽杉竟然不知道左元芷的身份。
    骆羽杉确实微微一怔,元芷说任职国民出版社,想不到竟是这样的职务。
    “她可是凌州的闻人,有名的‘名媛沙龙’就在她府上,怎么二嫂不知道?”谭少轶为骆羽杉倒酒,笑着又放了颗炸弹。
    名媛沙龙?那天元芷只说了自己的职业和近况,自己也没细问,原来左元芷在凌州是这样有名的人物?
    正说着,房门被人“哈哈哈”笑着推开来,几个男子走了进来:“果真是三少!来吃大菜也不打声招呼……原来,能成为三少座上宾的只有美丽的小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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