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已经好几个月没降雨了,据说鄱湖的水位都降到了历史警戒线以下,播种下去的晚稻今年的收成恐怕也不会太好。
    昨晚的睡眠质量不错,一直睡到自然醒。
    醒来吸入的第一口空气,让倪昊有股周身通泰的爽朗。
    打通素髎穴后,氧气吸入胸腔的感觉都和以往有了截然不同,那种感觉如何形容呢?
    就好像从未吃饱饭的人,终于一口气吃撑。
    深吸一口空气,倪昊随意伸展手脚,都有种使不完力气般的错觉。
    拿起手机,设置在7点的闹铃早已超时。
    “都9点了?”
    解锁屏幕后,一条条未接收信息不断弹出。
    大多都是催他赶紧到实习单位上岗的。
    其中辅导员程琤还算够哥们,语气里没有什么太过的催促,只是告诉他临时接到通知,今天有校领导过来视察学生实习情况。
    系主任发来的语音倪昊就点都懒得点开了,连发十多道夺命语音,任谁都看的出,他现在对自己有多恼火。
    嗯?老道士孙有福怎么音讯全无啊!不会是逗自己玩的吧!
    翻遍了短信来电和好友聊天,自昨晚通话后,老道再没联系过倪昊。
    这就有点方了!
    不行!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可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万一被耍,那可真就切了货了!
    办法千万条,但选择直接去上岗认错,肯定是落不到好。
    灵机一动,倪昊直接给系主任发了条消息。
    ‘楼下的人看起来很渺小,和蚂蚁差不多。”
    发完拿起毛巾脸盆,不紧不慢的去公共卫生间洗漱。
    系主任胡一统现在确实很恼火,学生们实习第一天就出状况,比往年来的都要早一些。
    学校也知道艺术类学生,性格比普通大学生更乖张,更散漫,所以才没敢把他们排到年尾,特意调到第一批实习,结果还没干一天这帮家伙就给自己找事做,幸亏被程琤压了下去。
    昨晚有几个懂事的学生,为了这事还特意单独请他到五星嘉莱特玩了一通宵。
    胡一统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爱搓个麻将,输赢无所谓,主要是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师生一体心连心。
    其实胡一统在今天之前,对倪昊的感观还是挺欣赏的,程琤和他说过,是倪昊帮忙平息了学生们的诉苦,更有学生夜里给他发了倪昊在阶梯教室那番言论,妥妥的华夏好学生。
    可今天有校领导来视察学生实习情况时,这家伙却掉了链子,实在是恨铁不成钢啊!
    当他看到倪昊发过来的信息,人是有些懵得,一时间并没明白这小子说的什么意思?
    招了程琤过来询问:“倪昊最近是个什么状态?”
    程琤以为系领导是要树个反面典型,自然为倪昊说好话。
    “这小伙人还是很识大体的,平常系里有什么活动,都很有组织纪律性,不过听说最近感情上出了点问题,大四嘛!分手季很正常。”
    ???
    感情问题?楼下人很渺小?
    胡一统顿感不妙,好家伙!
    这锅自己可背不起,赶紧把手机上得信息递给程琤看,这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倪昊在楼顶数蚂蚁,万一出点事,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做了三年学生心理辅导,程琤岂是白给,只看了一眼倪昊回信上面多条语音,不用点开听,也知道俩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这小子真会玩!’
    口中却是装傻充愣:“主任,这是什么情况?”
    “我怕是这小子会出状况。这样,你赶紧回去,这里有我镇着,出不了什么问题。”
    早餐时间已过,只有3食堂是全天候24小时营业,3食堂和其他几个食堂集中打菜经营方式不同,独具特色,有全国各地不同的小吃美食。
    说直白点,就是每个摊位都是承包给个人经营的。
    昨晚打通素髎穴耗费太多精气神,确实饿的慌,本想点份瓦罐汤吃几碗拌粉,哪曾想几个本地摊位的粉面都卖光了。
    只好点了三份豆皮和两碗热干面将就。
    正吃着起劲,程琤的视频邀请便发了过来。
    接通后,果然看到这家伙没心没肺,吃得嘴角流油,没好气的对倪昊竖了个大拇指。
    “你小子真行,出这损招,把主任给吓得,差点直接尿了。”
    “呵呵!没办法,起晚了,看到十几道夺命连环call,不玩点花样,怕是混不过去。程哥吃了没?这家江夏小吃还挺正宗的,您也来份?”
    “不用了,我懒得走了,就在北门这边的公交站台等你哈。”
    “别啊!您还是先过来,待会儿咱先找个楼顶摆拍个证据,发给胡主任,对你对我都是个交待。。。”
    程琤有些无语,这家伙想的还挺细致,套路玩的贼溜。
    约摸半个小时后,俩人才在男生宿舍楼顶碰头。
    没办法倪昊连找了两个教学楼,发现都上不到楼顶,也就男寝宿舍为了方便学生晒被子,留了个口子。
    “程哥,你等下装作刚到楼顶的样子,对!就站在进门那位置偷拍,我先扒过栏杆。。。六层楼还是矮了些,没有人如蝼蚁的渺小感,算了!别的楼也去不了,就这么滴了吧!”
    。。。。。。
    摆拍了几张,程琤正要点图片发送,倪昊又提议,在栏杆边上再自拍两张,把俩人都照进去的俯瞰图。
    ‘好家伙,心思如此细致,这小子很有职业犯罪的潜质啊!’
    处理完毕,倪昊拒绝了程琤让他今天不用去车间的提议,俩人下楼出北门去厂区!
    当看到倪昊跟着程琤安全过来,胡一统提着的心这才放下,刚看到程琤发过来的图片,他真的吓坏了。
    当了好多年的系主任,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没敢对倪昊怎么滴,生怕再刺激到,又出幺蛾子。
    极力摆出个和颜悦色,十分关心的嘴脸:“倪昊啊!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我怀疑你在开车,但又没有证据!
    想到演员的自我修养,倪昊眉梢微蹙,表情动作无一不凸显颓唐抑郁。
    看得胡一统心头就是一阵颤抖,赶紧又表示,不用倪昊做多余的事,只需要归类下打包好的铸件器具。
    说白了就是搬砖,把机床边打包好的器件,搬到门口的位置,这个岗位人员其实已经安排满了,倪昊再过去基本和休养没什么区别。
    对系主任的安排倪昊还是很满意的,不用干活还能拿到学分,这也是他硬要求来上岗的原因之一。
    快11点的时候,一辆奥迪进入厂区,从驾驶室下来一位穿着文秘职业套,带着金丝边眼镜,大概有个三四十岁,风韵犹存的女司机。
    胡一统很快的迎了上去,俩人一同走进车间,不过当那女人走过门口,看到坐在纸箱上无所事事的倪昊时!
    面色顿时露出明显的不悦,用倪昊能听到的声音对胡一统说道。
    “胡主任,这一批学生素质有待提高啊!就这做事的积极性,以后出去社会可是要砸咱学校招牌的。”
    这女人。。。挑事是波!
    懒得搭理!
    见倪昊还是无动于衷,女人自觉其领导身份受到了严重的挑衅,径直走到他身边,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
    “这位同学,学校好不容易给你们安排的实习机会,可不是用来轻慢懈怠的,你们要对得起学校的付出,对得起父母的心血,对得起。。。”
    话里话外都流露出一股子优越,感情学生们能来合作单位,996无偿工作,是学校的恩赐和垂怜,倪昊没有呕心沥血,尽心尽力做事,便是对不起社会,对不起家国天下。。。
    抬头看了看女人,长还真不错保养的也好,但就是鼻窄唇薄,一副尖酸刻薄相。
    倪昊又看了看胡一统,就见这位对着倪昊是直摆头,示意他忍耐,却并没把信息和照片拿出来给女人看。
    想想也对,这事知道的人越少对他这个系主任才越有利,这女人明显有些来头,这要捅到上面去,于人于己都不利。
    于是倪昊也不再拿翘,站起身主动认错,说是昨晚着凉了,身体不舒服,胡主任照顾特意让干点轻活,这就继续搬器材。
    认错的模样是要多诚恳便有多诚恳。
    胡一统见状自然赶紧帮腔,女人见他并非偷懒,且有系主任背书,也就信了,临走看他鼻头一抽一抽,许还是良心发现,让他也别太累,休息的时候背着点人。
    目送女人在胡一统的引领下进去了车间,倪昊撇了撇嘴,什么人啊!
    先不问青红皂白乱骂一气,在知道前因后果后,依旧死鸭子嘴硬,用点小恩小惠来打发。
    可这磨洋工本就是自己凭本事,从胡一统那骗。。。
    呸!是他倪昊应得的!
    女人巡视了车间一圈,对学生实习环境和工作态度还算认可。
    她其实也知道,这算不上多干净,但还算整洁的环境,都是胡一统在接到校领导视察通知后,临时组织学生打扫出来的。
    表面功夫嘛!都懂得。
    胡一统陪着一边说些奉承话,一边察言观色,看她对车间情况还算满意,便趁空问了句领导怎么想到来视察。
    女人倒也没藏着掖着,不过她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她是洪大校长办公室的行政秘书,只知道这次视察,昨晚之前绝对不在校长的行程安排里。
    听老校长的意思,还有更高级别的领导过来视察,她都只是陪同。
    随着女人接听了个电话,立马吩咐胡一统,人马上到,赶紧让同学们更积极些,尤其门口那个,别再偷懒被发现,那可不得了。
    几分钟后,三辆小车停到了车间门口,下来五六个穿着打扮,很有领导派头的中老年男女,孙有福一身紫色道袍在其中显得极其突兀。
    刚巧倪昊正装模装样的搬了箱打包好的铸件放到门口,一眼便被老道士瞧见。
    “无量寿福,小友果然是在这里,让老道好找啊!”
    倪昊闻言抬头,便看见眉开眼笑的孙有福,和他身后那一群领导干部,顿时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本能的想往后躲,可被老道一把扯住,只能呆呆地被站在原地,供一同前来视察的诸位领导干部参观。
    “有福高功,这位便是道院寻找到的特殊人才?果真是仪表堂堂。”
    说话的是一位身穿黑色翻领商务夹克衫,心宽体肥的矮胖中年男子。
    “对!就是这位同学。倪昊,这是净明道院赵副院长,以后你们这第一批学员的思想教育工作,都归他管。”
    倪昊呆呆地点点头,猛地发现怠慢了,太不懂规矩,赶紧要挣脱孙有福,去和领导握手。
    于是便出现一幕,老道拉着倪昊左手站着不动,倪昊伸着右手要去和赵副院长握手,但一时间没够到的尴尬局面。
    赵副院长哈哈地笑着,主动上前和倪昊握了握手。
    之前那位趾高气昂的女秘书,此刻正跟在洪大校长身后,看着眼前的画面,回想刚才对倪昊的态度,心里顿时打起了鼓。
    “哦!对了,小李,档案馆已经把这位同学的档案送过来了,你现在回办公室拿过来,待会儿和安静道院做个交接。”
    校长的工作安排,本没什么问题,可在她身边站着的还有两位来自万寿宫的净明道弟子,闻言面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其中一位年龄看上去不大,穿着蓝色道袍的女孩,根本没顾及老校长的身份,开口直言:“女士,请注意,我们是净明道院,不是安静道院。”
    李秘书讶异的看着这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实在搞不懂她怎么敢当众给校长难看。
    果然老校长被女孩这么一顶撞,虽然表面不动声色,甚至理都没理女孩。
    但接下来的操作却充分显示了什么叫‘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校长径直走到那位赵副院长身边,脸色不愉的问道:“赵处长,你昨晚和我说的很紧急的事,就是来把我的学生诓走,去当道士?”
    ???
    被孙有福称为副院长,洪大校长称其为处长的,赵姓中年男子见老校长语气不善,也没反驳,只是打了个哈哈:“对啊!沈校长不会舍不得放手吧?”
    “子不语怪力乱神,你要是把孩子调档去的别的好大学,我不会作声,可眼瞅着孩子要毕业,却辍学去当道士,我对不起自己教书育人这份圣神职责。”
    眼见沈校长越说越激动,声调也一步步拔高,赵处长赶紧把她带到一边,俩人悄声的私聊起来。
    对于沈校长的言论,倪昊是感动的,当今社会还有如此为学生前途着想的校长实在难得。
    倒是孙有福一脸可有可无的高深莫测,只是拉着倪昊:“放心,你的档案,我们这边是调定了。”
    这能放心?你刚才扯着我,不让我和那个赵副院长握手,任傻子都看的出你们之间不会和谐啊!
    而且我还是第一批学员?
    你这道院不会是今年新办的吧?
    有大四吗?能考研吗?
    正不正经?有没有前途啊?
    越想越慌,倪昊对这次转学,心里是七上八下,完全没什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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