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多,柯杭合上刚写完的一套文科高考数学模拟题,也不对答案了,从五分裤兜里摸出手机,点开。
    桌面是系统自带的阳光沙滩图,以前看着还挺顺眼的,今儿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儿碍眼了。
    柯杭寻思着,回去就他妈换掉。
    打开微信,尝试着输入中午刚得到的电话号码,搜索,磁条刚一出来,几乎就认定了第一个用户就是他想要的那个。
    班里正在上自习,柯杭明目张胆地把手机放在桌面上,左手曲起,手背抵着人中处,低低的掩嘴勾唇,像一只偷腥的猫。
    微信页面上,简单又傲娇的五字昵称直直印入眼帘。
    是北不是西。
    一下子想到中午她磕磕巴巴介绍自己名字的窘迫样儿。想笑。但要忍住,嗯。
    他又点开那个看起来像是表情包的头像,加载不到两秒,彻底忍不住了,一个人坐在凳子上笑到打颤。意识到班里还在上自习,低调了点儿,把身子往后一弓,趴在桌上,整张脸埋进胳膊里,只剩两个肩膀在外面不停抖啊抖啊抖。
    抖了没一会儿,再去看页面上那个表情包,脑子里自动把那张扎着麻花辫,翻着朝天白眼的肉包子脸替换成施北嫩白的鹅蛋小脸儿。然后整个人又变成了疯癫模式,狂抖不止。
    操啊,小仙女他妈的怎么这么可爱哦。
    还没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上,一张简简单单的、鼓着嘟嘟包子脸、双手绕着两条麻花辫、朝天大翻白眼的少女表情包娇俏摆在那儿,下面还有一行加粗大字:
    谁还不是小公举咋地?
    ……
    隔着几张桌子,方旭文已经扭着脑袋偷瞄后门那个傻大个十几分钟了。
    呵,十几分钟前他对柯杭的定义还是硬汉来着。
    明明之前还只是边写卷子边傻了吧唧咧一下嘴,就在刚刚,三分钟前,某人一脸荡漾地看了会儿手机,然后就跟突发癫痫一样,趴在座位上抖成了筛子。
    只见筛子稍微正常了一点表情,又去看一眼手机,又激发了癫痫。
    就这样,方旭文看着柯杭一会儿坐一会儿趴,来来回回四五遍,那模样。
    像磕了药的蒋栋。
    方旭文仍盯着柯杭,用胳膊肘怼了怼沉迷psp的同桌,“诶诶诶,书生,你说柯老大这是被谁下降头了?”他转过头来,瞥了一眼温上的游戏界面,“我日哦。你瞧瞧他,整节课跟发羊癫疯一样,骚的一逼啊。”
    温上头也不抬,敷衍道,“他不说了嘛。迟早让你知道。”
    方旭文还是好奇的要死,他没那个胆儿去柯杭那儿刨根问底,但他的好同桌温宝宝还是任他□□的。
    “你中午见那女的到底什么样儿啊,我的宝。”
    “你再乱逼逼哪女的?”
    “让柯杭羊癫疯发作那女的啊。”
    “穿个绿裙子。”
    “然后呢?”
    “披肩长发。”
    “什么样儿?”
    “美女样儿。”
    “……老子问你长什么样。”
    “我就看见个背影。”
    “……那你说美女样?我妈也穿绿裙子披长头发。”
    “所以你妈也是美女啊。”
    “……”
    竟无言以对。
    方旭文,卒。
    *
    柯杭自娱自乐,研究了五分钟施北的名片才想起要添加到通讯录。
    验证消息没多想,写了“柯杭”二字,然后就一直等着那边通过。
    过了几分钟,柯杭第十五次摁亮手机,微信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刚刚的狂笑不止已经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取代,他心里很清楚,施北可能只是在忙自己的事情,一时没有看手机而已。
    可明明才过去几分钟,他却如坐针毡,度秒如年。
    又忍不住想,看个微信这么简单的事儿花几秒就搞定,为什么她半天都没有动静?
    没来由烦躁起来,把桌上的资料书随手往抽屉一塞,椅子往后一挪,硬铁腿蹭到地板砖发出“吱——”的刺耳一声。
    原本安静的班一下子所有人都探着头往后门瞅。平时低调到从不在班里大声喧哗随意吵闹的人这会儿沉着一张脸,深谭古井一样的黑眸紧紧盯着手机,完全不在意全班五十多双眼睛唰唰定在他身上。
    柯杭捏着手机,从后门出了教室。
    方旭文看着柯杭离开的方向,摇头,咂嘴,老神在在唱起来了,
    “因为爱情~总是太过悲伤~所以一切不如约.炮来滴爽~”
    温上终于舍得从游戏机里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有点儿意味深长的意思。
    *
    刚走到四班门口,兜里手机就震了一下,跟和尚寺里的大笨钟似的,震到心尖儿上。
    活了十八年,从没有哪一次是在这么复杂的心情下打开手机的。忐忑,期待,担忧,狂喜,就差没抱着手机亲一口了。
    然而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后,他觉得日了条西柏利亚雪橇犬也不过如此了。
    呵呵。
    手机上是他那倒霉舅舅的微信消息,只有简单一句话:
    新的做饭阿姨已经给你找好了。
    柯杭连哦都不想回,又舍不得关掉微信,就这么边走边和对话框大眼瞪小眼。
    没到一分钟,倒霉舅舅又发来消息:
    阿姨没钥匙,现在估计在门口等你。早点回去,别让人等太久。
    这回柯杭回了,挺高冷的:哦。
    他下了楼,去他三七二十一,拨通了“小施北”的电话。
    可惜,嘟嘟一阵自动结束了。
    上课时间,教学楼下空无一人。角落里的垃圾堆隐隐散发着恶臭,时而一阵秋风过境,明明中午还闷热不堪的天气此刻竟然泛着一丝凉。
    这会儿柯杭是真正的满脸失落了。他想直接去找施北,又怕太唐突吓到她。
    再想到家里还有做饭阿姨等着他开门,原地转了一圈,还是往校门口走去。
    柯杭出身书香世家,外公是那个年代方圆几十里有名的文化人,外婆也是书香门第的大小姐。他妈虽说行为太过潇洒,但好歹是享誉国际的大画家,他舅舅虽说年轻的时候吊儿郎当从了商,但那开的公司也都是什么什么文化有限公司。
    他从小跟着外公外婆,学的是传统的尊老爱幼三字经,传统教养已经深深刻进了骨子里。哪怕是跟着他那不靠谱儿的妈在美国待了三年也没转过性子。
    正是因为完全接受不了更融入不进外国人那种奔放到无所顾忌的生活方式,他回来了。
    曾经也尝试过,但十五岁那年所见,彻底让他明白,他失败了。
    所以现在一想到让一个岁数不小的做饭阿姨提着东西在自己家门口傻站着,他那种骨子里的教养就折磨着他,内疚。
    又想自己就住学校门口,几分钟的功夫,大不了等会儿再回来,柯杭已经迈着步子出校门了。
    他六岁那年,倒霉舅舅正在上大学,迷了一阵子摄影,就买了一台单反相机。后来兴趣没了,相机被放在家里。
    或许是基因里的艺术因子作祟,尽管还不太会用,但六岁的柯杭最喜欢的就是摆弄那台相机,一天到晚抱着不撒手,到处照相。
    这一拍,就是至今。
    后来,十三四岁吧,那时候在美国跟着他妈。柯杭第一次把自己拍的照片寄给了美国一家旅游杂志。然后就被采用了。
    往后几年,柯杭每年都会抽出时间天南海北到处跑着摄影,倒霉舅舅的生意也越做越大,从林榆到羊城,从省内到省外,从国内到国外,一路为他保驾护航。
    他顺风顺水,并且在摄影过程中发掘了对导演的兴趣,又兴致勃勃学起了导演,一直到现在成为艺术生。
    因着此,高中前两年总是到处跑,都是非正常上课模式,跟保安室大叔一个比一个熟,直接是刷脸出门。
    上次就是想通过大叔们打听打听施北的消息。
    *
    柯杭一路走到楼下大堂,摁开电梯,摁下16层,最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还是没动静。
    他同样没看见的是,中午毫不犹豫拉黑的某个贱人十几分钟前的通风报信。
    十六楼一会儿就到了,柯杭站在自己家门口,有点儿懵逼,说好的做饭阿姨呢?!
    左看右看,跑到安全通道找一圈,连个人影都没有。不由暗自腹诽,他怕是有个假舅舅。
    柯杭将钥匙插进锁眼,还没拧,屋里突然传来清脆的一声“啪——”,像是瓷器碎了的声音。随后又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柯杭纳闷,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玄关,客厅,并没有什么异常,直接就没看见鞋柜上两双不属于自己的鞋子。
    这时,蒋栋一脸荡笑地从厨房出来了,看见柯杭进门,发现金矿一样拉着他拐到客厅,偷偷摸摸的。
    还没开口,又换了副面孔,很有情绪,
    “你把老子拉黑了?!”
    柯杭无视他的问题,也是很有情绪,“你他妈怎么还在我家?!”难怪外面没人,早知道去找小仙女了。
    蒋栋悻悻,很受伤,“有没有人性啊柯老大,一回来就赶我走。”
    柯杭鄙视,“赶的就是你。”说完直接往沙发上一倒,把仍然没有任何动静的手机举到眼前。
    不一会儿,柯杭听见厨房传来切菜的嘟嘟声,应该是新来的阿姨在做饭。
    他闭上双眼,仍沉浸在联系不上施北的烦躁情绪中无法自拔,暗自伤神。其实说到底,也不过几个小时前才送人回去而已。
    蒋栋见他一脸生无可恋地样子,想到厨房那位,挑了挑眉,色眯眯挨着他坐,凑近了脸,悄声道,
    “我说柯老大,你舅舅可以啊。知道你孤家寡人寂寞如雪特地给你找个大美女放家里玩儿情趣。”他悄咪咪瞥一眼厨房,“女仆play什么的,我.操,简直不要太淫.荡啊!”
    影帝巴拉巴拉开始逼.逼,随即想到什么又皱了下眉,“而且我发现这妹子有点儿眼熟啊,”突然,他右手打了个响指,“我靠我靠老子想起来了!”
    “这是不是上次你在班里看的照片上那妹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柯老大我真他妈看错你了啊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禽兽呀我了个操!”
    柯杭本来只当他又被什么刺激了在发神经,默默打算把拖他出黑名单的时间延长,一下子听见他提到女生照片,整个人神色一凛。
    女生照片——
    他只有一个女人的照片。
    女仆play?!
    几乎是没有犹豫,柯杭屁股绑了弹簧一样从沙发上跳起来,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厨房,徒留智障蒋抱着抱枕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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