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轩要的口罩很快就做出来了。
    正如燕王的命令,但凡何玉轩想要的,侯显都会以最快的速度送来。他只不过是找了府兵照本宣科描述了一下小黑屋看到的,第二天侯显就麻溜儿把相似品给送来了。
    何玉轩摸着细密而柔软的质地,这侯显也是厉害,他能描述出来的也只有几点……除了小黑屋的内容外,还加了密封性强但要透气,挂在耳朵上但不能勒得过严等等,这眨眼间就做出来了十几个试用,也不知侯显是打哪儿招来的人。
    侯显是直接调用了燕王府名下的织造局,绣娘连夜赶工造了出来。
    不管成不成,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何玉轩不仅自己用,且也要求接触到东路巷的人也要用。侯显最是谨慎,得了何玉轩的话后,自打来东路巷,从没露出过脸。
    ……
    这条阴暗的东路巷最终启用近一月,可短短的经历却深深地刻入每一个东路巷的人。
    巷道阴暗潮湿,墙壁由森冷的石头砌成,墙头插满了尖锐的瓦砾,湿滑的墙皮下冒着青苔,日夜都能听到外头府兵巡逻的脚步声,每隔着一小段距离就有府兵在外墙看守。距离最近的建筑在荒废的园林中几乎看不清,时常除了整齐的踏步声,整条巷子只回荡着何玉轩沙哑的嗓音。
    这东路巷外监察着他们的府兵同样也是被隔离的可怜人。
    不管这东路巷里还是墙外的人,不论多久,他们还能回想起那时颠倒错乱的画面。
    只是再惊魂的场面,几十年后,也只剩下寥寥数语。
    “……王府里最开始送出了十人……其中就有我,来的人都害怕,有的还发疯得要去揍何大人,被府兵直接砍了,那血满地都是也喷我一脸……吓破胆了都,何大人间隔着安排下来,没让我们住在一起。他强制要求我们每人都需要用热水和陈醋烈酒清扫屋子,并且佩戴口罩……这不瞎折腾吗……可谁不敢听他的?
    “……我也不知道,那时候各个都害怕,谁还会去考虑其他人的想法,哪怕是府兵不也是害怕吗?何大人费劲捣鼓出那口罩,起初都没人愿意碰……
    “哈哈哈哈还是侯显来了,三令五申把不听命的都训了一顿……谁怕那阉人啊,不过是害怕那府兵的刀不长眼……可那口罩还真有劲,戴上后都不太发热了,就是可惜得紧,有点闷了……
    “唉,这一波里一共五人发病,剩下的四人并无大碍,我就是那幸运的四人之一……可惜进入隔离区后就不能出去了,我们开始给何大人打下手,按照他的要求布置着里头。巷口是我们住的……在先头有人*屏蔽的关键字*,也没人敢不听何大人的要求。
    “谁不怕死,侯显也怕,可有什么法子……何大人是最不该死的,可他也在里头拼死拼活救这几条烂命……
    “……再两日,王府送来了第二批,八人。
    “何大人复如是,一日后,第一批患病的五人中,有一人全身泛黑,两刻钟后*屏蔽的关键字*。何大人要人焚烧屋子,又让人预防走水……第二批的八人,查出来三个……
    “数日后,第一批染病的四人,有三人情况转好……奇迹啊……我在笑吗?我当然要笑,那可是鼠疫啊……我没死我能、我能不高兴吗……呜呜呜呜……
    “……又三日,第一批的情况彻底好转,何大人确诊后,让他们搬离了这重病区……去了巷口住着,两日后,第二批的情况也开始好转,药量开始减弱……五日后,整条东路巷彻底无碍,一直弥漫着醋味和酒味的巷子久违地迎来了一番新的天地,第一次没有任何的异味……
    “新生。”
    ……
    大半个月,全凭何玉轩勉力强撑。
    单论许通一人的症状,精神颓废,昏昏欲睡,舌干无舌苔,喉咙常疼痛不已,大便数日未通,脉象沉细而迟等,何玉轩把脉对症下药,开坎离互根汤。
    其方有生石膏三两捣细、知母八钱、玄参八钱、野台参五钱、生怀山药六钱、甘草三钱,鸡子黄三枚、鲜茅根四两切碎。
    根据许通病情,再细细加减,日日如此。
    而每人的病情皆不相同,或是适用同个方子,则咳嗽者需加贝母三钱,咽喉疼痛者添射干三钱等;或是不适用,便开其他的药方。
    症状轻者一剂有所起效,严重者增减再加,如此种种按下不表,虽有人手帮衬,却也极耗心力。(*)
    忙碌了大半个月的何玉轩在强撑着精神确诊了所有人,又拖着困意和带着口罩的侯显打完招呼,然后直接倒头就睡,彻底昏睡了两天。
    要不是许通试探性地去摸了他的脉搏,差点以为何玉轩也被病倒了。
    许通是第一个彻底恢复的人,随后是一个又一个,没有人能相信,何玉轩真的几乎把他们从阎王爷手中给抢回来了。
    许通只要再想到这些时日,就浑身战栗,咬着牙害怕。
    鼠疫,可是鼠疫!张绍臣那丫挺的竟然坑这么坑他!许通但凡想到张绍臣都恨不得扑上去生吞血肉,丝毫没回想起当初从人手里拿钱的激动感恩。
    许通原是燕王妃的人,燕王妃难产去世后,她的老人在燕王面前都略得薄面,因此许通才得以到前院去,而不是他自以为打好了前院的关系。
    可惜的是他一错再错,至今犹没发现自己的错误。
    如此又过了五天,整个东路巷一直没等来开放的消息,巷子里面的人都开始慌了,不知道王爷是不是要彻底抛弃了他们。
    何玉轩倒是老神在在,一点都不担心,每天都吃了睡睡了吃,所有的膳食药材都是从外面送来的,一点都不需要他们担心,至少在这一点上,燕王是没有亏待他们的。
    整个东路巷,最为着急的人怕是许通。
    他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所以在焦急失了智的状态下才会去袭击何玉轩,没想到何玉轩的一顿操作猛如虎,直接把自己也弄了进来,这让许通无话可说。
    他想象中的何玉轩可没这么舍己为人。
    许通虽然被何玉轩给治好了,却一直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害怕之后会被人报复,没日没夜都睡不着,甚至比之前还没恢复看起来更糟糕。和他一起住的人都担心他是不是还没恢复,暗自揣测隔离了好几天。
    “何大人,您为什么要救我呢?”
    又是一天没事干,许通连想给何玉轩打扫屋子的活都抢不过来。
    虽然这整条东路巷里的人都是因为何玉轩的一句话给送进来的,但是除去那个病情转重的和*屏蔽的关键字*的,剩下的都或多或少患病在身,得了鼠疫的那些就更不用说了,都是何玉轩一人亲身亲为抢回命的,对何玉轩的感恩戴德便不说了,每日给何玉轩送餐打扫的活计可是抢手活,几乎都抢不到。
    许通知道何玉轩贪懒,没事便喜欢缩在椅子里闲闲懒懒地看书,这东路巷的人都是伺候人的活计,谁不是长了好几个心眼,久而久之也都知道了,午后那段时间都没什么人去打扰何玉轩。
    许通就是在这个时候舔着脸去找何玉轩的。
    何玉轩抬了抬眼皮,淡淡地说道:“看到陈二了吗?”
    陈二就是那个迅速发病黑化,死后直接被何玉轩要求立刻焚烧掉整间屋子的人。
    最开始何玉轩有这样的要求时,都没什么人敢动手。
    人就是讲究一个入土为安,这再不济也是丢到乱葬岗去,这直接烧掉尸体实在是超乎了他们接受的范围。但是何玉轩态度强硬,肃穆着脸色头一个丢了火,这接下来的动作就顺利得多,他的强硬态度裹挟着整个东路巷的意见,最终迅速处理了这一件事。
    许通咽了咽口水,有点后怕,“是。”
    “鼠疫在前期是可以治的,但是发展到中后期就容易会互相传染,因而我把你们每个人都隔离开,一旦有问题就直接就地处理。如果发展到陈二这种情况,就会容易大面积扩散。”
    何玉轩的话语近乎淡漠,“救你,只是为了不扩散病情。”
    许通苦笑道,“不管您是出于什么原因救我,都是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说着便跪下了。
    何玉轩连眼都不抬,许通这种人现在看着对何玉轩是感恩戴德,可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会是第一个反口咬人的那种,何玉轩压根就不想搭理他。
    许通咬咬牙,还要再问,“何大人,如果我们一直出不去……”
    “这不是好事吗?”何玉轩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没人敢进来,你这条小命不就保住了?”
    许通生怕出不去,何玉轩却是不在意。
    侯显每天都会来一次,如果燕王真的对这里不管不顾的话,他们这些最为势力的宦官怎么还会不辞辛苦地过来,难道是觉得何玉轩的心肠足够慈善,所以侯显也突发善意,日日来访?
    简直笑话。
    许通看不通透,何玉轩却是有所感觉。
    早则这两天,慢则七日内,总会有个结果。
    何玉轩治病拖了这么久的时间,燕王府处理这件事的速度,怎么都不可能比他还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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