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这儿来,真的没问题吗?”
    白锦儿颤巍巍,小心翼翼地扶着手边的屋檐。她还以为陶阳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结果搞了半天,原来是领着自己爬上了游舫最高处的屋顶。
    白锦儿没想到,陶阳竟然会发现这么一个可以上来的地方。
    “自然是可以的,”
    和笨拙小心的白锦儿比起来,陶阳的动作就利落灵活地多了。少年已走到了一处比较平坦没那么陡峭的地方,瞧见身后的人走起来有些困难的样子,便又折回头来,朝着白锦儿伸出了手。
    少女呆了呆,
    还是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小心些。”
    “嗯。”
    走到陶阳站的地方,两人一同坐下;陶阳松开了轻轻握住白锦儿的手,一股莫名的淡淡的空虚感从白锦儿的掌心中传出来。
    坐下之后,打眼看了看,倒真如陶阳所说的,想来这里是常有人来的,还可以看见一些四散的枣核儿,或是樱桃把儿,落在屋顶的缝隙中。只是想来,这种地方要是上来打扫,应该很是麻烦的。
    “肚子还饿么?”
    白锦儿脑袋里正胡乱想着的时候,身边的陶阳忽然说了一句。她下意识转头看去,却正碰见陶阳投来的眼神,带着淡淡的关切和笑意;白锦儿抿着嘴摇了摇头。
    “方才吃了那么多了,怎还会饿。”
    “我瞧你躺着,还以为是不够吃呢。”
    “我那是吃的太饱了,所以躺着休息休息,消消食。”
    “躺着消食么?”
    听着白锦儿说的话,陶阳啼笑皆非。
    “对啊。”
    “躺着怎么消食?”
    “你可别小看吃饱了躺着的这个动作,可是很耗费体力的。光是躺下啊翻身啊之类的,便很是累人了。”
    “你啊,”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头,“总是胡说八道。”
    “哼。”
    白锦儿轻哼一声,表示了对陶阳话语的不认可。
    此处是游舫的最高处。
    坐在这里,恰巧能将游舫四周的景色尽收眼底——远处绵延的青山,藏在夜色中,只能看见模糊隐约的痕迹,如同水墨勾勒纸卷之上,只瞧的出起起伏伏的走向,至于白日里的青翠,却是一眼也看不见了。
    不远处的锦官城亮起了灯火,
    一盏一盏,高的如望楼和云塔——云塔每一层都悬着灯,看起来的大小,此时倒是和萤虫差不多。低的如各坊,门户中透出的暖黄色的烛火,家院前蒙蒙的纸笼。城中早已敲响了暮鼓,喧闹声渐稀,只约莫能听见的,是人家团聚的窃窃私语。
    再近处的,便是这游舫周肆,燃了河灯。
    一朵一朵的,似是发光的夜莲落在护城河中,众星拱月地拥簇着偌大的游舫,灯火亮如白昼,喧哗更胜晨日。朱红的栏杆倒映在水中,绰绰人影映在水中,竟叫人一时分不清,到底哪一处才是真实,
    推杯换盏嬉笑玩闹,
    白锦儿和陶阳便处在这鼎沸之声的尖顶之上,
    再往上,
    就是浓重如墨的夜空,和夜空中的一轮白月。
    明明欢笑之声就在耳畔,白锦儿却忽然觉得这样的声音距离自己很远。她的周围,忽然就好像只剩下了头顶的明月,簇簇的灯火,
    和,就坐在旁边的这个人。
    似乎也是体会到这样的心情,陶阳没有开口说话。两人就这样并排静静地坐着,任凭那热闹的欢笑声音,在周身沉淀下来。
    可愈是这样等,
    陶阳愈是说不出话来。
    他眼睛的余光开始往白锦儿的方向看,看白锦儿的侧颜和侧身,嵌在溶溶月色之中——今夜的月亮又大又白,
    白的甚至让人怀疑,即使没有身下的灯火,
    也能看清世间一切万物。
    白锦儿的眉眼在月光下愈发鲜明,如提笔勾勒出的一般。
    陶阳看着看着,忽而长长叹了口气。
    “怎么了?”
    陶阳的叹气声打断了白锦儿的思绪,她转头看向他,看着他的面容,疑惑地开口询问。
    陶阳对着白锦儿一笑,
    墨凝出的眸子里满是面前人的身影。
    “小茶,”
    “其实我今夜叫你出来,是有事,想要和你说的。”
    白锦儿一怔。
    “你要和我说什么?”
    “我,”
    “要去长安了。”
    ......
    “阿爷,”
    “我有些困倦,想先回房中休息了。”
    男人看了说话的姑娘一眼,点了点头,
    “那好吧,时候也不早了,你便先回去歇息吧。记得将房门关好。”
    “我知道了。”
    “先向诸位长辈告辞。”
    “是。”
    陈康念从陈公边上起身,对着正闲话家常的几位长辈行了行礼,将方才和陈公说过的话又再次说了一遍,赔了礼,这才在众人的关心和瞩目之下,这才缓步从厅中走了出来。
    只是出了门,却还是觉得有些气闷。她轻抚着胸口,轻移莲步,往更外面的地方走去。
    这一走,来到了游舫外廊处。扶着栏杆站了一会儿,觉得心口的闷燥感消去不少,陈康念长长舒了口气,扶了扶自己的发髻,转身往二楼,客房的方向挪步而去。
    与此时辰了依旧四处忙碌穿梭的仆役擦身而过,陈康念上了二楼;本想直接回自己房中的,可在经过一间房门禁闭的房间时,她的脚步却缓缓停了。
    抬头看了看,
    这间房的名字叫作“水精”。
    好像适才,孟如招同自己说的,那间房的名字,便是水精。
    陈康念在门口呆站了片刻,这才走上前,试探着伸出手,推了推门那看着是闭好的房门。谁知房门却是她这么一推,便开了一条缝隙的。
    推开这么一条缝隙之后,陈康念似是受了惊地往后退半步;可她立马改了主意,也不紧心周围是否有人瞧见,将那开了缝的门完全推开,迈步走了进去。
    她再转身的时候,
    就将门又重新合了起来。
    那些忙碌匆匆的人,也确实没人注意到这扇门的开合,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又怎么会将注意力,放在这么一扇不起眼的房门上呢。
    陈康念进门后靠在门边上,
    她有些忐忑地呼吸着,
    在听到屋内垂下纱幔后传来的轻微酣睡声后,
    她才长长地呼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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