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虞城虽是富庶之地, 算不得大, 军备力量也一般, 因其地理位置,极少有人会将目光放在小小的上虞城上。
    可这人呐, 总归有眼瞎的。
    谭昭乍闻消息,脑袋一懵:“你再说一遍?”
    仆从害怕啊,声音都颤颤幽幽的:“七少爷, 有、有马匪进了城, 挟持了县令大人和城中的诸位员外老爷, 说、说是要黄金百斤,才得赎回来!”
    第二遍,总归没那么磕磕巴巴了。
    “多少?黄金百斤?”谁家黄金按斤算的呀,狮子大开口也没这么欺负人的。
    仆从对上气场突然两米八的七少爷, 吓得不敢说话了。
    谭昭稍稍收敛怒火, 嘱咐仆从不要将此事告诉祝夫人,又问马匪人数多少、被困何地,又有多少城中士族被困?
    仆从表示一概不知, 头都要低到地里去了。
    谭昭啧了一声, 真是多事之秋啊,这滩静水之下的波涛汹涌居然都涌到上虞来了, 他揉了揉眉心, 干脆在祝家庄门外设了一个双向困阵,这才一路往县衙走。
    却没成想到了县衙扑了个空,整个县衙空空荡荡, 连个鬼影都没有。
    甚至,他还闻到了空气里残存的煞气味道。
    谭昭立刻蹙起了眉头,这帮马匪来头不小啊,还有人懂异术。
    [系统,买个祝老爷的位置!]
    系统一听来生意了,虽然只是苍蝇腿,那也是非常积极的,等谭昭将整个县衙掠了一圈,具体坐标已经出来了。
    居然,是在城外的韶山上!
    不知道远在红罗山的虞韶,能不能感觉到自己的地盘被人占了?
    “阿嚏——”虞韶狠狠打了一个喷嚏,按照基本法,山神是不会生病的。
    “怎么了?该不会是有人在背地里骂你吧。”贺勇夸张地举着笔道。
    虞韶立刻开口:“那指定是祝英玄那厮没跑了。”
    贺勇闻言如是点了点头,颇有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不过虞韶总觉得心里不安落,像是空了一层似的,做什么事就静不下来,这样反复过了两个时辰,他终于察觉到异样了。
    “子会,你到外面去,我想试试卜筮。”
    贺勇其实心里面好奇极了,可这种神神秘秘的场合,他也知道不能随意偷窥,便期期艾艾地出了门。
    卜筮很快结束,虞韶急切地推开门出去:“贺子会,我要回上虞一趟,不管你找什么理由,说我死了还是病了也好,我先走了!”
    “喂——”贺勇尔康手,然而虞韶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就来了个原地消失。
    贺勇:……夭寿了!就剩我一个面对冷酷的夫子,这世道还能不能友好一点!要老命了!
    这世上山山水水千千万,可并不是每一座山都有山神的。
    就算是有些名山大川,风水地气不好,照样也是要啥没啥,就有个名头好听。同理,即便韶山出了上虞没人知道,但韶山灵气丰沛,万物向灵而生,他这个山神自然应运而生。
    但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一公一母也不行。
    如果有人的力量超过了他,他虞韶就会变成一只普普通通的山鬼,不再有山神之灵,而这——是虞韶绝不容许发生的。
    就在虞韶拼命赶路的时候,谭昭已经再次踏入了韶山地界。
    几乎是一踏进去,谭昭就感觉到了与上次的不同。
    这么大动干戈,谭昭估摸着小山神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后方大本营着火,甚至他已经闻到了丰沛的水汽,还有一股……不甚陌生的味道。
    刀劳鬼啊,他还以为刘丹死后,这玩意儿会安分守已一段时间呢。
    这才多久啊。
    谭昭的身影已经掠上山去,上次来的时候,山中的生灵虽然不多,他却能够感受到。而现在,他的感知力增强了,却半个也没看到。
    虞韶回来,估计得跳脚。
    山中风雨本就比旁的地方来得更加阴冷许多,等谭昭到达山顶,这雨已经冷得几乎能把人冻伤了。
    谭昭已经撑起了一把灵力伞,雨势很大,却没有一滴落在他身上。
    只是能见度很低,山顶原本的凉亭小溪全部不见,谭昭只循着人气往前走,走了大约有五分钟的时间,他站定了。
    转了个方向,并指以灵力,直接戳进了雨幕。
    顿时,一股山呼海啸扑面而来,谭昭淡定地将灵力伞顶在前面,脚下没退半步。
    再移开,天空已经变了颜色。
    竹屋,林舍,小溪,还有绑在竹子上一个个的人,只是如今这些人都昏迷着,人事不知,谭昭找了一圈,在内侧靠里的一棵略弯的竹子上,看到了便宜亲爹。
    说起来,祝老爷这体重确实是竹子不能承受之重。
    谭昭今天穿了身绯红的衣服,是为了送别祝英齐特意穿的,这会儿万绿丛中一点红,亮得几乎能透人眼。
    脚下轻移,谭昭就闪现在了祝老爷面前。
    “父亲。”
    祝老爷醒了,是被谭昭用灵力催醒的。
    他见到七儿子,立刻吼了一声:“快走!”
    吼完,才发现自己居然被人绑着,所处也不是衙门,他昏迷之前,只记得张县令那张突然咧到耳朵根的血盆大口。
    祝老爷胖乎乎的身体一哆嗦,立刻道:“你怎么在这儿!”
    “来救你,绑匪说要百斤黄金,儿子琢磨着咱家可能拿不出来,就决定换个更稳妥的方式。”谭昭如是道。
    祝老爷:……是我疯了还是我儿疯了还是这世道疯了?!
    但祝老爷非常擅长抓重点:“儿啊,咱家没你想的那么穷!”
    精打细算谭某人立刻上线:“钱多也不是这个花法,咱不能助长不良风气。”
    祝老爷难得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他只能奄奄道:“还不快替你爹我松绑!”
    闻言,谭昭却垂下双眸,掩下眸中的情绪,站到祝老爷身前,轻声说了一句:“这个恐怕,还要等上一等。”
    祝老爷不明白,刚要开口,寂静的竹林上空,却突然传来了一把实在称得上好听的声音,圆润、低沉,带着岁月的味道。
    “却原是你这小子坏了老夫的好事。”不带火气,非常平静的语气。
    谭昭偏头,望向空无一人的竹林,道:“好事?前辈口中的好事,是内史大人与刀劳鬼纠缠一事,还是……活死人一事?”
    祝老爷惊诧得已经完全说不出来话了,这样的七儿,假的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他的七儿子,不可能这么可靠!
    “果然是你,你我倒真是有缘,天堂有路,你偏往地狱来,这位想必就是令尊了吧?”
    轻飘飘的威胁,有时候却带着无尽的杀机。
    谭昭几乎实在人话音落下的刹那,就掐着灵力启动了摆在祝老爷身前的阵法,而下一刻,他的右手便从虚空之中拔出了一柄利刃。
    尖利的竹叶几乎要划破人的喉咙,绯红的身影却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这无疑比说书先生口中的志异故事还要猎奇,祝老爷瞪大了眼睛,他无法挣脱束缚,又不敢闭上眼睛,他吞咽了一口口水,终于非常理性地承认这大概是七儿准备跟他说的想法吧。
    这到底是什么鬼!!!!
    谭昭却已闭上了眼睛,人的眼睛有时候会骗人,但……风狸的眼睛却不会。
    “唧唧!”左边!
    小祖宗身体力行地诠释着,没了风狸杖的风狸,也是一只好风狸。
    一剑划过,灵光闪现,谭昭一击不中,却也不气馁,只是急速地往后退,等到退无可退,便干脆顺着竹子攀援而上,遒劲的竹子几乎弯沉到九十度,风狸忽然又叫了两声。
    谭昭立刻一个腾跃,竹影晃得出奇,他的身影却也消失在了半空中。
    风沙沙地吹过,吹皱一地的竹叶。
    祝老爷屏息以待,忽然听到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他猛然抬起头,只看到半空中一黑一红两个碰撞的身影。
    “倒是老夫小瞧了你。”
    谭昭干架的时候,绝不会回应别人的挑衅,不过这次例外:“前辈是不是觉得,自己挑了个非常不错的地方?”
    果然,一身黑衣的老者皱起了眉头,其实这位老者保养得非常好,鹤发童颜,眉目晴朗,一看出身就不低。
    “其实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驱使刀劳鬼的?”
    问题问出口,谭昭就知道自己不会得到回应,但恰恰相反,这位黑衣老者非常有想法,就像是稳操胜券了一样,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盒子,盒子上封印了阵法,很快他打开盒子,露出了里面的——
    “风狸杖怎么会在你的手中!”
    谭昭还未动,肩膀上的风狸却像是发了疯一样地往前窜,黑衣老者见之,脸上终于露出了几丝热切,他左手忽然摸出一把菖蒲,已是图穷见匕。
    谭昭原本脸上焦急不已,却在某个刹那忽然冷静回笼,他甚至还往后退了三步,半分都没有要拯救风狸的意思。
    风狸眼睛赤红,眼里只能看到风狸杖,就在老者的手要抓上风狸脑袋的时候,变故在刹那间发生。
    韶山,动了。
    还有谭昭分外冷静的声音:“我也觉得这里是个好地方呢。”
    作者有话要说:系统一日手札:宿主,快回头看看你爹,心脏病都快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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