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曹德江提起先帝身旁冯内侍时,还有好些人茫然。
    等见安帝面色扭曲看向冯来时,不少人才恍然忆起,当年安帝未登基前,这位如今的御前总管内侍曾是先帝身边近身伺候之人,只是后来跟随安帝左右忠心耿耿,倒让人忘记了此事。
    冯来淡定上前:“奴才年少时曾得先太子庇佑,更受太皇太后恩情,虽不敢违逆先帝旨意,却不忍见先太子血脉断于宫中,所以便铤而走险替曹公抹去当年入宫痕迹稍作遮掩。”
    “我的确亲眼看到徐裕被曹公带出宫中,看到曹公以内廷间内两名太监尸首顶替了徐裕和皇长孙尸骨,事后先帝命人清查尸骨事,亦是奴才混淆了那太监身上异状瞒过宫中。”
    人群哗然起来。
    “所以,皇长孙当真还活着?”
    “他居然逃了出去?”
    “这……萧厌居然是皇长孙……”
    外间不知何时有人将徐裕带了过来,他入内站在人前时,露出那张被烧毁后格外狰狞的脸。
    “老奴徐裕,原是先太子身边近侍,当年太子殿下还在之时也曾行走于宫中,与朝中不少大人见过。”
    众人纷纷看向他的脸,虽然毁了一半,可若仔细瞧时,朝中不少老人还是能看出几分眼熟来。
    只是……
    英王沉声道:“谁知你是不是被他们寻来与徐裕相似之人?”
    徐裕闻言恭声道:“当年先帝登基不久,英王曾奉太祖之命负责摊丁之事,却因醉酒误事闹出大乱子。”
    “太祖和先帝都欲问罪于你,是还年少的太子殿下替您求情,又随您一起出宫三月平复民怨,事后您为感激太子,亲手雕了一座龙凤呈祥的红翡摆件送给太子殿下,贺他与太子妃大婚之喜。”
    英老王爷强辩:“这事当年好些人都知道。”
    徐裕:“那您曾跟太子殿下私下借了五万银钱呢?”
    “当年南齐二皇子入京面见太祖,您府中长子遭他挤兑与人对赌惹下祸事,是太子殿下出面替您平了此事,后来您归还银钱时附赠了一柄龙图短匕,说是送给皇长孙的满月礼。”
    英老王爷眼神瞪圆:“你……”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二十余年,那时太祖威势鼎盛,太子也是众望所归,就连南齐在魏朝之下也多有不如。
    南齐二皇子入京求娶大魏公主欲和大魏联姻,遭太祖拒绝,那二皇子便想扫大魏颜面,激怒一众皇室子弟与其对赌,他那长子那时年少轻狂入了瓮,后来是太子出面摆平。
    那龙图短匕是他费尽心力寻来的,赠予太子时也的确是真心感激,但此事只有他和太子知晓,从未告诉过其他人。
    徐裕低声道:“老奴当年替太子掌管东宫私库,所以见过那短匕,皇长孙开蒙学武时,太子殿下便将那短匕交给了皇长孙,后来还曾在太祖皇帝面前露过脸。”
    他说完之后就看向梁广义。
    “梁太师,您母亲八十大寿时,老奴曾替太子殿下送过一双玲珑玉耳寿瓷枕给她老人家,当日您府中小郎君顽皮磕破了其中一只边角,梁老夫人还笑言碎碎平安,赏了奴才一个金饼以作安抚,不知您可否还记得?”
    梁广义紧抿着嘴角看着站在殿中之人,目光扫过他那未曾烧毁却苍老许多的半张脸,半晌才说道:“他的确是东宫内侍。”
    殿中众人闻言对萧厌的身份已经确信了三分,惟独安帝却是神色扭曲。
    “不可能!!他们在胡说!!什么徐裕,什么东宫内侍,都是假的!!!”
    安帝嘶声说道:“谢宸安早就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连尸骨都被先帝挫骨扬灰,他怎么可能是谢宸安?!他是冒充的,他们就是想要假借谢天昭之名来夺皇位,萧厌根本不可能是谢宸安!!”
    “他是。”
    殿外传来一道虚弱苍老的声音,所有人都是扭头朝着那边看去,就见殿前不知何时站着一名苍老妇人。
    那妇人容貌苍老,脸上褶皱横生,身上穿着金凤朝服,花白头发被凤冠高束。
    “太皇太后?!”
    有人认出来人时顿时惊叫出声。。
    “皇祖母……”
    安帝看到太皇太后时整个人僵立原地,而原本高坐龙椅之上的萧厌则是快速起身,面露惊讶:“太奶奶?”
    太皇太后被人搀扶着朝着殿中走进来时,一众朝臣已经快速跪下行礼,而萧厌径直穿过众人走到太皇太后身前,刚伸手时便被太皇太后握住,一句苍老沙哑的“元晟”,让萧厌瞬间红了眼。
    “您……认得我看了?”
    太皇太后想要摸摸他的头,却发现眼前之人早已不是当初跳脱欢快的少年,她柔声道:“这些年,苦了你了。”
    萧厌抿唇黑眸微颤,嘴角抿紧时心潮翻涌。
    太皇太后干枯的手拉着他大手,如同他还年少时一样将人护在身旁,转身对着殿中所有人。
    “安儿是哀家和太祖皇帝一手带大的孩子,哪怕他锉皮削骨容颜大换,哀家依旧认得出来。”
    “皇祖母,你别被人蒙骗……”安帝急声道:“他就是乱臣贼子,冒充谢宸安……”
    “你闭嘴!”
    太皇太后看着他:“哀家从未被人蒙骗,无论是你还是先帝。”
    “当年你和陆家勾结,与先帝一起构陷太子谋逆,哀家欲替太子分辨却被先帝强行囚禁,若非荣太傅知晓太多皇家隐秘,又有太祖皇帝赐下保命之物,后以辞官和放弃追查太子之事为条件逼先帝退让,哀家怕是也死在了那场宫变之中。”
    “皇祖母!!”
    安帝脸色大变厉喝出声。
    太皇太后却只是冷眼看着他:“先帝怕哀家抓着太子之事不放,更怕太子之死经不起深究,便以哀家伤痛太子暴毙为由下药让哀家疯癫,你登基之后更是将哀家囚禁宫中不允任何人探望。”
    “这些年哀家被困在那一殿之中,受尽苛待欺辱,若非曹公、冯来暗中帮衬命人照应,后来安儿回来之后又寻秦娘子替哀家诊治,哀家怕是早就已经无声无息的病逝。”
    太皇太后声音不大,却带着凌厉。
    “谢天永,旁人能说安儿有假,但哀家知道他是,他是太祖皇帝亲封的皇长孙,是这大魏最名正言顺能够继承皇位的正统。”
    “若要说乱臣贼子,你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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