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厌对着刘童恩的话持剑冷笑:“本督弑不弑君,逼不逼宫,落在你们口中都是逆贼,既然如此,那本督倒不如随了你们的意……”
    他扬手就想再砍下时,纪王就急声道:
    “慢着!!”
    他快步上前,腿也有些发软,虽被殿中变故惊得脸发白,可也知道安帝不能死。
    今夜宫变本就是为着二十年前往事,萧厌原也已经答应退去,殿中其他人自然能够安稳离开,可要是安帝现在死了,其他人恐怕也都会命丧当场,就算刘童恩带人杀了进来,他也不可能在这么多黑甲卫还有外间京郊私营的人手里护住所有人。
    安帝一死,朝堂必乱。
    到时候京城血流成河不说,谢家皇位恐怕也得拱手让人,他们这些宗亲怕是第一时间就会被人赶尽杀绝。
    纪王扭头朝着刘童恩厉喝:“你还不闭嘴,萧督主何曾是逆贼?”
    刘童恩:“他带人逼宫,伤及陛下……”
    “闭嘴!”
    纪王厉声呵斥,瞪着刘童恩时更是满目凌厉:
    “满殿之人皆知,萧督主是为父申冤,替南地枉死百姓讨要公道才会一时情急冒犯陛下,陛下心胸宽宏方才已经下旨不问罪今日之事,本王等人亲耳听到也都落笔为证,谁人敢说萧督主是逆贼?”
    刘童恩脸色一变,陛下怎么可能会下旨?
    他连忙看向安帝,却见他一言不发,殿中所有人也都没出言反驳纪王,顿时只觉荒谬。
    陛下是不是疯了?!
    纪王见堵住了刘童恩的嘴,才抬头对上萧厌:“萧督主,今夜事发突然,刘统领也是救驾心切不知殿中详情,才会与萧督主生了误会,眼下解释清楚就是,你可莫要冲动做了后悔之事。”
    见萧厌不为所动,纪王软和了声音竭力劝说:
    “你所行本是行忠义之举,为的也是替旧人昭雪,但你今日若当真杀了陛下,那外人言及就只会说你是借旧事以谋私心。”
    “到时候别说是贺家三爷,就是那些南地枉死的百姓怕也难以得到公道,这难道是你想要的吗?”
    萧厌手中一顿。
    尹老将军也是沉然上前:“萧厌,你既是贺家子,当知贺公为人,当年他在世时为国为民,绝不愿意因自家血脉让得天下大乱战火四起,更不会愿意让贺家成为千古罪人。”
    萧厌闻言顿时冷笑:“贺家早已臭名昭著,谋逆灭族之人,何来名声?”
    “但你不是!”
    尹老将军抬眼正色:“你今日出来,为的恐怕不仅仅只是贺文琢,还有整个贺家,若你真有心想要谋逆颠覆大魏皇权,就断不会等崔林等人谋算你后才动手。”
    萧厌面无表情:“本督不知道你说什么。”
    “你知道的。”
    尹老将军直视萧厌,已然苍老的脸上带着笃定。
    “你在陛下身边多年,若只为报仇早有机会能一刀了结了他,但你没有,你只是借势针对陆家一直等到今日,你带兵围宫想要的绝非是陛下性命,而是替你父亲,替贺家正名。”
    “可你动了陛下,所求就再不可能!”
    萧厌神色一滞,紧抿着嘴角脸色阴沉。
    曹德江眼见殿中气氛凝重,抬脚走到尹老将军身旁。
    “萧督主,老夫知你心有怨恨,但刘统领的事情的确跟陛下无关,冯公公也说了是他擅自做主带人进来,才会闹出刚才的事情,刘统领言行并非陛下授意。”
    “陛下方才亲口允诺不追究今日事,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了圣旨,定不会出尔反尔做那违背承诺的小人。”
    “你放了陛下,刘统领带人退去,今日之事就此平息,陛下也定然会如先前所说彻查二十年前旧事,查清荣江屠城真相,还所有蒙冤之人一个公道。”
    萧厌闻言垂眸看向安帝。
    安帝嘴唇颤抖,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尖低声道:“朕会应诺…”
    “我要你彻查贺家往事。”
    “贺家是先帝定罪……”
    剑尖朝前递了三分,原本还想争辩的安帝顿时改口:“好,朕会下令一并彻查贺家谋逆之事,若有冤屈,朕会还贺家公道。”
    “当真?”
    “君无戏言。”
    萧厌定定看着安帝,半晌他才寒声道:“有尹老将军和曹公说项,我再信陛下一次,只望陛下记得方才所言……”
    他收回长剑时,冯来连滚带爬到了安帝身前。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安帝感觉着冯来手中颤抖,低声道:“朕没事……”
    “萧督主,天色已晚,这些黑甲卫……”有人小声开口。
    萧厌垂眸:“本督自会带走。”
    他信步走下高台,周围黑甲卫跟着退开。
    萧厌走到了棠宁身前,朝着她伸手:“走吧。”
    棠宁愣了下,感受满殿之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那或是惊讶,或是恍然,或是鄙夷自觉大悟的目光格外剐人,可棠宁却没有半点迟疑,只径直将手放在萧厌手上,然后由他牵着出了席间。
    荣玥见状轻叹了声,也跟着走了出来。
    她知道今日之后,棠宁跟萧厌就彻彻底底绑在了一起,就连她也沾上了贺家之名。
    三人被黑甲卫护着,朝着殿外走去。
    安帝看着他们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死死抓着冯内侍的胳膊,心中屈辱、难堪,不敢置信不断翻腾。
    堂堂帝王,被人逼迫到这般地步,连连退让还被斩断了头冠,披头散发满身狼藉,今日萧厌出了这宫门,他这个皇帝也会跟着颜面扫地,从此往后谁还会信服于他,他又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想起之前他对萧厌的看重,想起他以为宋棠宁不过是个不知事的小姑娘,想起自己被他们屡屡哄骗的屈辱。
    安帝牙关绷紧时,头疼欲裂,惊惧之后体内那强压下去的躁怒和痒疼弥漫四肢百骸,几乎冲断他理智。
    在萧厌和刘童恩错身,即将出了大殿时。
    殿外那沉闷的暗鼓声再次响了起来,间或还有一声尖锐而又急促的响箭炸裂空中。
    安帝先是一怔,随即大喜,复而阴沉着眼朝下厉喝。
    “刘童恩,给朕杀了萧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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