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轰!”
    “轰!”
    大总管府内,张亮凭窗而立,看着江面上一字排开的战舰不住的喷射出火焰和黑烟,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响声一道道水柱在水面上腾空而起。
    张亮面色难看。
    这等新式火炮有着无与伦比的威力,他虽未亲自操作,但是只看火炮发射之后铅丸在水面上溅起的巨大水柱,便可知一旦击中敌船,瞬间便是摧枯拉朽支离破碎!
    毫无疑问,装备了这种火炮的战舰将是东征高句丽的水军主力,可他这位沧海道行军大总管却只能远远的看热闹……未来的东征之中,自己处于一个水面地位可想而知。
    原本以为捞到沧海道行军大总管这个职位,必然可以在即将开始的东征当中独当一面,成为大唐水师的指挥官,只要东征顺利,一份泼天的功勋唾手可得!
    然而现在……
    一股闷气郁结于胸,张亮恨不得骂娘!
    心腹谋士程公颖从外面急匆匆的走进来,见到张亮面色阴沉的扭头看过来,自然知道这位大帅此时此刻的心情。
    可事关重大,他不敢有丝毫隐瞒,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启禀大帅,刚刚军需官前来禀告,军中粮食已然告罄,只能维持三天,若是不能及时补充军粮,怕是三天之后就要面临断炊之虞……另外,春雨绵绵气候潮湿,不少将士皆手足溃烂甚至肠胃不适,军中急需药材医治。”
    张亮眼尾一跳,一张脸黑得能滴出水来,眼中满满的全是极力遏制的愤怒!
    简直欺人太甚!
    堂堂沧海道行军大总管,居然会沦落到无军粮下锅、无药材医治将士的地步?这还是在大唐的领土之内、最最富庶的江南,简直不可置信!
    偏偏事实就是如此!
    沧海道是个临时的衙门,掌管东海水师,不在兵部的日常编制之内,所需辎重自然不可能得自中枢,一切后勤补给由苏州刺史府负责。可那个苏州刺史穆元佐简直就是个王八蛋,与房俊沆瀣一气,口口声声苏州库府空虚、物资无以为继,将本应拨付张亮的辎重无限制的压榨到最低,往往十成当中拨付的仅仅有一两成……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张亮也曾数次前去理论,文的武的软的硬的都施展了一遍,却一点效果都没有。人家苏州刺史乃是朝廷的封疆大吏,固然爵位没有张亮高,但是文武殊途互不统属,根本鸟都不鸟他这个大总管……
    放眼天下统帅一方的武将,还有比他张亮更憋屈的么?
    简直就是天下笑柄……
    忍了忍胸中翻腾的怒气,张亮问道:“江南士族那边可有动作,答允的粮草物资可曾运来?”
    难道要灰溜溜的返回长安向陛下哭诉?
    这是绝对不行的。
    张亮甚是了解李二陛下的性情,别跟他强调什么困难,他只看结果。一个处处受人刁难连粮草辎重都无以为继的统帅,有什么资格到他面前哭诉?
    万不得已之下,张亮只能向江南士族妥协。
    甚至不惜嘱咐京中家族与京兆府为敌,抵制房俊的东市翻建计划……
    只要能够坚持到东征开始,即便不能作为东征水师的统帅,功劳也会有他的一份。相反,若是熬不到那个时候,自己只能灰溜溜的返回长安,一世英名就将尽丧于这江南一隅……
    程公颖面色难看,摇首道:“本来约定的乃是昨日便送来粮食药材,然而直至此刻扔不见动静,也不知是否那几家发生了何种变故?”
    荥阳张氏站出来抵制房俊,在东市有着无数商铺的江南士族暗中资助张亮,这是双方秘密达成的交换条件。
    难道江南士族想要出尔反尔?
    张亮觉得事情隐隐不妙,问道:“最近那些江南士族可曾有何动作?”
    “未曾发现不妥之处,还是一如既往的在华亭镇交易,每日里货殖进出,颇为兴旺。”
    “派人去催一催,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若是这些江南士族也敢在老子头上拉屎撒尿,说不得也得学学那房俊,好生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张亮强忍着喷怒吩咐道。
    那房俊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也就罢了,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也敢出尔反尔耍我玩?
    真当现在还是大隋那会儿呢!
    “喏!”
    程公颖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去。
    刚到门口,却又转了回来,身后跟着张亮的假子之一公孙常……
    公孙常慌慌张张快步走进来,叫道:“大帅,大事不好!”
    张亮心中一跳,叱道:“何故如此慌张?只要有本帅在,天塌不下来!”
    “喏……”公孙常吓得一激灵,咽了咽口水,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张亮面前,将一封火漆封口的书信递给张亮,疾声道:“京中派人前来,说是咱家在东市的商铺尽皆被房俊那厮给拆掉了,瓦砾遍地、一片狼藉……”
    “什么?!”
    张亮目眦欲裂,大吼一声:“房俊小儿,焉敢欺吾至此!”
    东市的商铺不仅仅是张氏的家产,用以敛聚钱财,更是荥阳张氏的脸面!这边刚刚跟江南士族达成默契,那边就让房俊将商铺房舍都给拆了……荥阳张氏还有何面目立足于关中?
    他张亮还如何立身于朝堂?
    房俊小儿,某与你不死不休!
    张亮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把接过公孙常手中的书信,“撕拉”一声扯开封口,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公孙常愤然道:“那房俊简直欺人太甚,这般将大帅的脸面踩在地上,若是就此罢休,大帅脸面何存?不若让某率领一队死士,回京将那棒槌刺杀于刀下,为大帅挽回颜面!即便身死,亦在所不惜!”
    程公颖也道:“咱们已然被房俊逼到绝地,若是不展开反击,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世家门阀之中,脸面是极其重要的东西,代表着荣誉,也代表着地位。
    往往为了家族的脸面,任何利益都可以舍弃,甚至包括家中子弟的性命……
    荥阳张氏若是展开反击,哪怕最终依旧被房俊压迫,那可是势不如人,会引起同情;可若是偃旗息鼓任凭房俊欺压为所欲为,那只能换来一片耻笑,今后荥阳张氏将会沦为笑柄,无法立足。
    可张亮看着手中的书信,原本怒火填膺的神情却渐渐平和下来……
    良久,将手中书信递给公孙常,轻叹一声,说道:“看看吧。”
    公孙常一脸愕然的接过书信,程公颖也凑过来,二人一同观看。
    待到看完书信,公孙常挠挠头:“这个……居然还有这般转折?”
    他只是听那送信的家仆言及京中所发生的事情,未曾先行拆开书信观看。那家仆也只是知道家中位于东市的商铺房舍被强行拆除,一众子弟甚至被关进京兆府大狱,至于张慎微与房俊的协议却是丝毫不知,所以公孙常也不知道内情。
    此刻看了书信,才知道原来私下里张慎微已然与房俊达成协议……
    程公颖看罢书信,连忙说道:“大帅,依卑职看来,大郎所为实在是最为妥帖的选择。如此一来,咱们并不是投向房俊,而是站在了陛下的一边,这才是长久之计!”
    是依旧站在世家门阀一方?
    亦或是改弦更张,抛弃世家门阀重新站在皇帝的身后?
    张亮一时间有些难以决断。
    这两种站队,各有优劣。
    站在世家门阀一方,固然能够得到江南士族的资助,可是京中家族必然倍受打击,以房俊行事之果断狠辣,损失简直不可估算;若是重新站到皇帝身后,固然可以迅速摆脱目前的窘境,可是名声却算是臭掉了……
    朝秦暮楚、三心两意、墙头草随风倒……以后就将是他张亮的招牌。
    如何选择?
    张亮心烦意乱,取舍两难。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有兵卒跑进来,大叫道:“大帅,大事不好,皇家水师的战舰开过来了!”<!-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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