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拿?可是。。。不如等到回县城再说吧!也不急于一时的。”汪百正满脸涨的通红,倒好像他是罪犯似的。
    “大人就不怕再出变故?呵呵,在我的地盘上,什么可能都会发生哦!”李元宏嬉皮笑脸的说道,好像是他求人家办事似的。
    也是!昨晚的事情好险,万一再出纰漏就麻烦了,想到这里,汪百正也不再勉强,命人拿过枷锁,将李元宏上了枷子,只是实在不好意思上脚镣。
    早饭完毕,一行人出了汾隰镇,哪知刚刚上了一道山梁,忽然前面的绿营兵便齐齐站住不动了,一个个都像傻了一般看着山坡之下。
    汪百正心里一惊,莫非是又遇见什么变故了?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山梁,哪知向下一看,也愣住了。
    只见山坡下的一望无际的黄土地上,密密麻麻的站着数以千计的老百姓,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头蒙花布的农妇,有项上盘辫的青年,还有鬓分两角的孩童,一张张粗糙而又朴实面孔,齐刷刷的仰望着山梁之上,人群在晨辉的照射下,抹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彷佛海市蜃楼一般虚幻,显得极不真实。
    汪百正揉了揉眼睛,对身边的兵丁说道:“怎么回事?”
    兵丁苦着脸道:“不会又想揍咱们吧!”这位昨晚显然被揍怕了。
    “把李知县叫上来!”
    不一会儿,李元宏带着枷锁走了上来,一见这种场景,也是一愣,喃喃道:“杀人凶手都已伏法了,他们还想干嘛?不会是想留咱多住几天吧!”显然也不知道咋回事。
    哪知下面的百姓,一看见李元宏上来,忽然一阵骚动,接着从近到远,几十个、几百个、上千个,一片一片的跪倒在地,彷佛一阵飓风吹过海面一般,又彷佛整块大地忽然塌陷下去一样。没有一个人说话,一切静的出奇,只有山梁之上呼呼而过的山风呜咽着,还有乌鸦在高空盘旋发出的“呀呀”啼鸣之声。
    “他们干什么?”李元宏回头问道,却见汪百正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睛都不眨一下。
    过了半响,又是那个花发老者,慢慢的走上山坡,双手端着一只瓷碗,走到李元宏面前,颤抖着双手送到他的嘴边,老眼含着泪道:“知县大人,这是乡亲们自己酿的土酒,为大人送行,大人您喝了吧,咱们汾隰镇感激您一辈子。”
    李元宏一愣,心道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犯了大案,今日要被拿走的?于是回头望了一眼庄师爷,后者眨了眨眼睛,诡异的一笑。
    这老小子又出什么坏主意了!这是李元宏的第一反应。
    一碗酒顺着喉咙慢慢流了下去,李元宏感激的看着老者说道:“多谢赐酒之恩,其实我为汾隰镇也没做什么。。。真的!”
    这些普通的农户最是朴实,你为他们做了一点点事,他们就会掏心窝的对你,现在的李元宏,觉得自己之前受的所有罪,吃的所有苦,心里的所有委屈,都在这一碗米酒之中消融的无影无踪了。
    李元宏一声不吭的喝完酒,用嘴将碗叼给老者。回头喊道:“上路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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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众人都不再说话,所有人都因刚才发生的一幕余震未了,尤其是汪百正,一直低着头想心思。
    到了县衙,李元宏交代了一番,反复强调衙役们,在新知县到任之前,务必要将铲除罂粟尽快推行下去,否则一朝天子一朝政,新来的知县说不定一来就将原有的计划全部取消了。
    签押房内,王雁归为李元宏收拾了一些物件,汪百正和李元宏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哭喊声,庄师爷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抓住李元宏的胳膊哽咽道:“元宏啊,想不到我们宾主一场,就这样散啦,以后曲沃县的百姓,又要过水深火热的日子了,老天啊!你怎么这么不长眼啊!为何好人总是步步维艰,坏人却总是路路通畅啊。。。。。。”他一边哭说着,一边还拿眼睛瞄汪百正。
    汪百正知道他在骂自己,顿时满脸通红,不敢看庄师爷,把脸扭向一边,却看见所有衙役也纷纷站在窗外,探头探脑的向里张望,七嘴八舌的说着:“李大人您走好哦!”
    “李大人,以前你尽蹭俺们饭吃,俺们背地里骂您来着,今日我给你买了一整只卤蹄拔,你带着路上吃!”
    “大人,您以前一直满山乱跑的,俺娘让俺稍来两双布鞋,您路上穿,比靴子合脚。”
    王雁归转过身来,将收拾好的包裹递给汪百正,说道:“汪大人。。。”
    “不要这样叫我,你就叫我汪大哥吧!”
    “嗯!汪。。。大哥,我求你一路上多照顾照顾李大人,他是个好人。。。”说着话,王雁归眼圈一红,背过身去。
    汪百正看了看手里的包裹,再也受不了了,环视了一下四周,忽然将包裹摔在桌子上,从怀里掏出那本帐册,不由分说“刷刷”撕成了碎片。
    这一举动,看得周围众人一阵愕然,李元宏心里一急,戴着枷、扭着手,从汪百正手里抢过帐册,大声喝道:“你干什么毁我帐册。”无意中却看见旁边的庄师爷一个劲的向他使眼色。
    “干什么?这个案子我不查了!李大人,你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我汪某若是昧着良心将你拿了,我还算是个人吗?不错,我也想补缺,我也想升官,但看见你,我才知道什么叫官!你很好,真的很好!”汪百正不由李元宏分说,将锁通开,双手将枷子摘下,使劲丢在地上。
    “不拿我,你怎么交差?”解开的枷锁,浑身立即轻松了,李元宏使劲伸着懒腰。
    汪百正摇了摇头道:“这你就别管了,我随便编个话,就说查无实据,谁又耐我何!”
    旁边的庄师爷和汪百正感激的躬身深深一揖,颤声道:“大人高风亮节,申明大义。”其他衙役们也纷纷抱拳道:“多谢汪大人!”
    汪百正将手连摆,急道:“不不不,我比不上你们的李大人,惭愧啊!”
    李元宏这才反应过来,知道汪百正竟然愿意为自己隐瞒大罪,心里一阵感激,伸手拉过汪百正的手,说道:“其实大人此次还是立下大功的,那0多个逃兵不是大人亲手抓到的吗?”
    汪百正听出李元宏话里的意思,知道他要将这一功劳送与自己,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高兴,与李元宏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趁着高兴,李元宏嘴巴凑到汪百正耳边,小声说道:“好人做到底,那缴获的十二枝火枪也送给我吧!你别瞪我啊。。。你就说火枪扔进井里没找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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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汪百正走了以后,庄师爷才将事情的原委告诉李元宏,原来经过那晚的事情,庄师爷看出汪百正并不是个十足的坏人,对付这种良心未泯的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感动他,让他良心泛滥一下。
    于是庄师爷连夜就通知各村各庄,将整件事情的原委添油加醋的告诉了农户们,农户们自然也知道知县老爷铲除罂粟是为他们好,别的不说,光凭衙门给他们发补贴银就能看出来,这个知县老爷一不用强,二来也在设身处地的为他们着想,所以这次才会被革职查办。
    况且昨晚,李元宏的所作所为他们都亲眼目睹,方彪的人头就假不了,所以这些农户一下就被感动的群情激愤,若不是庄师爷拦着,他们当晚就要去将汪百正等人打个稀巴烂,救出知县了。
    所以在庄师爷的唆使下,他们第二天就在回县城的必经之路上摆下那么大的阵势,深深的震撼了汪百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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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整个县衙替知县老爷逃过一劫而皆大欢喜的时候,李元宏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通过这件事,他看出来——铲除罂粟的真正阻力已经不在农户身上了,而是在地主乡绅身上,所以!租佃规矩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一定要将地主乡绅对农户的影响降到最低。
    为此,李元宏派林刚亲自去了一趟富贵镇,将那个童先生请了来。
    签押房内,童先生猥猥琐琐的钻了进来,人还没看清,跪下就磕头:“老朽见过知县老爷。”
    “嗯!听闻你说本县是个糊涂蛋!这话可属实?”
    “老朽。。。老朽。。。”童先生浑身一哆嗦,如鸡捣米一般“咚咚”磕头,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李元宏奸笑的看了看旁边的庄师爷,意思是咱俩的仇也算报过了,你也别再为难他了。庄师爷撇了撇嘴不言语,看来心眼还不是一般小。
    “呵呵!开个玩笑!童先生快快请起!你看清楚我是谁!”李元宏三步并作两步将童先生扶了起来。
    童先生一看李元宏立即惊叫起来:“啊!茶商!你不就是那个知县大人同乡嘛!你怎么成了知县老爷了?莫非是老朽眼花?”童先生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没错啊!就是那晚请他喝酒吃肉,黑不溜秋的那个茶商嘛。
    童先生一下反应过来了,看来这个知县老爷微服私访的故事看多了,也过了一把瘾,不巧的是,正让自己撞上了,更不巧的是——自己竟然当着他的面,骂知县老爷是个糊涂蛋,完了!这下逃不过去了!
    看着童先生局促不安的样子,李元宏哈哈一笑道:“不知童先生可愿做我的幕友?帮我改革租佃之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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