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垂眸还礼,欲言又止。
    等对方的马车驶远,伯府车夫才道:“那好像是大理寺少卿府上的程三姑娘。”
    卫湛没有打听的兴趣,放下帘子陷入黯淡的光线中,目光闲凉。
    **
    从婆母那里回来,宁雪滢刚一走进玉照苑的正房,就被漫天飘絮吸引了视线。
    稀稀疏疏像飞雪。
    满目纸絮中,她捕捉到一抹字迹,立即反应过来。
    这是她写给季三郎的书信,前前后后十余封,真真切切表达过少女心事。
    待纸絮撒满地,一抹峻拔身影走出隔扇。
    原本还蹦蹦跳跳在宁雪滢身后的青橘见状赶忙为夫妻二人拉上门。
    门扇遮住斜照的晚霞,也遮住笼在宁雪滢背后的霞光。
    两人隔着书信的碎片相望,半晌,宁雪滢道了声“多谢”,便蹲下.身收拾起“狼藉”,以裙摆兜起。
    卫湛大步走过去,皂靴无情踩在其上,将人拉了起来,“让人进来收拾便是。”
    宁雪滢挣开手,板着脸蹲下继续拾着。
    卫湛再次拉起她,不容分说地扛上肩头。
    随着头重脚轻,兜在裙摆上的纸屑四处飘散,宁雪滢踢踹起来,闹起脾气,“你放开我!”
    卫湛没理会,大步将人扛进东卧,放坐在床上,附身含住她的耳垂,用舌肆意拨弄。
    吱吱的吸吮声令人面红耳赤。
    宁雪滢不停推搡,不懂他为何自作主张替她处理书信,即便婚前往来书信有所不妥,那也是写给与她本该成婚的男子,又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
    捏紧的小拳头胡乱地捶打,有一下没一下砸在卫湛的心口,卫湛微凝眉,捉住她两只手腕向后反剪,倾过上半身,吻在了她的脸颊上。
    冷肃到可怕。
    下颔和脸颊沾染上湿润,宁雪滢左右躲闪,气急问道:“你发什么疯?凭什么翻看我的书信?”
    卫湛稍稍拉开距离,凝着女子气喘吁吁的模样,冰冷着面容反问道:“那十余封书信,透着春心萌动,从习惯、兴趣、喜好到禁忌,展现出了最真实的你。就那么喜欢季三郎?嗯?”
    男人失了控,再次桎梏住女子的身体,吻上她的脖颈,啃咬慢舔,迸溅出的气息阴恻可怕。
    “你放开我!”宁雪滢扭动着身体,双脚也在使力,奈何力气小根本不是男人的对手。
    “小姐,小姐。”
    秋荷的声音响起,带着担忧和急切。
    同时,身体也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推了推。
    宁雪滢蓦地睁眼,发觉自己正躺在东卧的软榻上。
    见她醒来后呆呆愣愣的,秋荷更为担忧,“小姐近来总是做噩梦。”
    “嗯......”宁雪滢喃喃应答,脑海中紧绷的弦渐渐舒展。是啊,真正的卫湛是不会为这点小事动怒的。
    秋荷为她捋顺贴在脸颊和颈窝的碎发,温和问道:“能跟奴婢讲讲梦见了什么吗?”
    宁雪滢摇头,难以言说那种窒息的暗昧和疯狂,“我忘记了。”
    等秋荷离开,她独自趴在窗边拨弄今早才绽放的盆栽茶梅。
    须臾,有脚步声传来,她闭眼辨认,猜出是卫湛。
    余光中出现一摞笺张,正是那些与梦境相连的书信,她心口一跳,甚觉诡异。
    尚未更衣的卫湛坐在榻边,“听秋荷说,你又做噩梦了。”
    “嗯,无碍的。”宁雪滢仔细打量着面前俊美无俦的男子,梦里的他,多了三分瑰艳,眸光也更旖旎,仿若月下潭水中最潋滟的水痕。
    扫过男人的眉峰和鼻骨,宁雪滢甩甩头,不想被一个不存在的幻影滋扰。
    她拿过书信揣进怀里,“你看过吗?”
    “没有。”
    卫湛深知,文字能诛心,没必要自虐,何况对她打不得、骂不得,又报复不了,何必给自己徒增困扰。
    冷静下来,宁雪滢诚恳致谢,“多亏了你要回这些书信,自此,我与季家公子不会再有往来。”
    这话听着倒是顺耳,卫湛倚在窗边,单手撑头,被晚霞映浅了瞳色,“如何谢我?”
    懒懒的模样带着冷欲,偏偏乍现男色。
    “稍等。”将书信收进小匣落锁后,宁雪滢返回榻边,弯腰挨近男人的脸,生出试探心,“想我如何报答?”
    卫湛扯扯嘴角,似笑非笑。
    如雪莲绽放芳华。
    所嫁的男子太过俊美,宁雪滢有些被蛊惑,单因他的美貌,“那,我亲你一下好了。”
    温温柔柔的人儿,说出话大胆至极。
    若非年轻,卫湛会觉得自己听差了。
    晚霞无限好,人也疏懒起来,他倚着没动,一只手臂抵在榻围上,支撑着身体的重量。
    得了某种默许,宁雪滢后知后觉自己有多放浪,怎能讲出这样的话......
    可话都放出去了,总不能认怂收回。
    她扶扶云髻,又捋捋碎发,再捏捏发热的耳朵,一连数个假动作后,附身下去,亲在了男人的侧脸上。
    轻轻一点水,不知有无引起涟漪。
    卫湛凤眸敛起,看着快速撤离的女子,长臂一捞,捞住她的腰肢,将人卷在臂弯中。
    仅以一臂禁锢。
    宁雪滢羞到难以自处,双膝跪在榻上想要起身,“谢已谢过,作何还要困着我?”
    她言不由衷,心底丝丝甘味,脱离开了梦里的惊惧。
    素净的脸蛋也因小打小闹染上粉润。
    秋荷端着汤碗走进来,瞧见两道依偎的身影衣衫交缠,立即瞠目退了出去。
    卫湛闻到一股红糖姜水味,松开揽在宁雪滢腰上的手,开口叫住秋荷,“进来吧。”
    秋荷站立,露出假笑,转过身按部就班地服侍起宁雪滢。
    宁雪滢俏生生瞪了秋荷一眼,“正常点。”
    秋荷保持着假笑,像个提线木偶,端着汤碗退了出去。心里的小人儿疯狂叫嚣,天还没黑呢,小夫妻怎就腻歪上了?姑爷褪去高冷了?
    她挡住要进屋禀告事情的董妈妈,眼一斜,颇为高深道:“非礼勿视。”
    董妈妈会意,偷笑着离开。两个主子能误打误撞培养出感情,比鸡飞狗跳的闹腾不知好上多少倍。
    晚膳时,宁雪滢从卫湛口中得知本月廿七,朝臣将要举办一场采摘宴,目的是为久治不愈的皇帝陛下采摘生长在青山之巅的稀有药草。陛下心情好了,病症或许能减轻一些,也能体现臣子们的忠心。
    可采摘宴为期四日,其间会逢九,卫湛若不加以隐蔽,无疑会被外人发现心疾一事。
    第16章
    次日,十月廿二,小雪。
    每逢小雪时节,南吃糍粑,北吃腌菜。一大早,玉照苑的厨娘拿出自制的八宝酱菜,笑说要请大家伙品尝。
    农事完毕,无论佃户还是庄头都收起锄头,或转为街头营生,或歇至来年开春,亦或到大户人家帮工。
    伯府就招了不少这样的短工。
    晨早,宁雪滢与短工们打听起田里的收成,得知今年皇城一带迎来了丰收年。须臾,她随卫湛去往二进院请安,再次听公爹提起采摘宴的事。
    “廿七当日,腿脚好的朝臣都会携家带口为陛下寻找雪莲等药草,以示忠心,咱们府上也不能落下,尤其是你们夫妻二人需一同露面。”
    有些名贵草药可遇不可求,不是出力就能采摘到的,卫伯爷没抱希望,认真说了句“碰碰运气”。
    离开二进院,宁雪滢扯了扯卫湛的衣袖,“郎君能行吗?”
    “无妨。”卫湛握住她的手,一同走向廊道尽头。
    **
    前往宫城的路上,青岑同样担忧道:“逢九不可控,世子还是寻个藉口推掉吧。”
    卫湛用铁钳戳了戳火盆中的银骨炭,“减缓陛下病症是朝廷当务之急,廿七那日,詹事府的官员要全部登山,无一例外,以显示太子孝心。”
    青岑还是不放心,平日还好,每月逢九一切都将不可预判,若是让人发现世子的异常......
    炭火燃旺,卫湛的黑瞳映出火星子的亮光,“廿九前,我会提前回城。”
    马车抵达宫门,卫湛弯腰走出车厢。
    又是一阵习以为常的寒暄,卫湛立在人群中,视线无意掠过同僚,落在了匆匆走来的季懿行身上。
    今日的他依旧负责早朝巡视。
    他的身边没有其他人,显然是甩开了自己的父亲。
    卫湛好整以暇地看着青年走近,又看他被大批朝臣堵在人墙外。
    凭借身量高,季懿行直视同样身量修长的卫湛,拳头握得咯吱响,有些话不当面说清,早晚积郁成疾。
    可宫门在这一刻大开,内廷大太监扯着公鸡嗓引导群臣一拨拨入内。
    卫湛在重臣之列,先一步走进重重侍卫严防的门洞,留给季懿行一抹冷峻背影。
    季懿行忽然意识到,没有权力加持,想要与重臣说上一句话都不是易事。
    这时,他发现吏部员外郎和锦衣卫副指挥使正站在不远处等待入宫,他立即走过去,为博得一个好印象。
    副指挥使笑意和气,不似传闻中的暴戾跋扈。
    吏部主管文臣任免、考核、勋爵、调动,也会监督兵部对武将的提拔,户部员外郎不知是否是看在季朗坤的面子上,当着副指挥使的面夸赞起季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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