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从大堂又向后堂走去,后堂是前后两院,前院里是各处府库,后院里是住处,东跨院,西跨院,还有一间正院,院子里,有花,有草,有假山,有小湖,只是草是荒草,半米多高的荒草,花是野花,红绿黄蓝什么颜色都有,长得哪儿都是,假山立在野草丛中,就像是一座墓碑,小湖不大,被荒草遮住,甄秀才一不留神,“噗通”一声掉了进去,幸好湖水不深,刚刚没过大腿,踩着厚厚的淤泥,吭哧半天爬了上来,浑身上下腥臭无比。
    各处府库,房屋更是残破不堪,四人忍不住心中哀叹。
    贾英雄捏着鼻子,皱着眉头,他的鼻子最是灵敏,实在受不了这股子臭气。
    甄九不停的抱怨,道:“甄秀才,你这个废物,我早就说过,咱们不如开绸缎庄,开钱庄,你非不信,现在好了,做了这营生,我看你怎么办!”
    甄秀才哭丧着脸,跌坐在地,几次想要寻死觅活。
    正心也不住唉声叹气。
    就在这时候,脚步声响起,一人五十来岁,黝黑的面庞,胡须花白,身子微微有些佝偻,头戴四方蓝帽,身着蓝衣,下身一条黑裤,脚上是一双黑靴,最醒目的是胸前一个白色补丁,里面一个“捕”字,这身行头按说不错,不过或许是因为穿得时间太久,颜色褪去不少,补丁摞补丁。
    贾英雄隐隐觉得这身打扮有些眼熟,忽然想起,这不就是电视里衙役的穿着么?
    那人仔细打量了四人的相貌,最后来到贾英雄面前,打了个拱,道:“小人听城中百姓说新任大老爷驾到,敢问可是贵人么?”
    这也不怪他认错,连日赶路,甄秀才,甄九,正心三人都是面黄肌瘦,而贾英雄外练筋骨,内练真气,丰神俊朗,此时宛如鹤立鸡群一般,任是谁,也会把他当做大老爷。
    贾英雄指了指甄秀才。
    那人没想到自己看走眼了,生怕得罪了信任大老爷,忙不迭扑倒在甄秀才脚边,道:“大老爷在上,小人给你老人家磕头了。”
    甄秀才这才在甄九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满脸不悦,道:“你是什么人?”
    “小人是梁泉县的捕头刘兴,兄弟们送了个外号叫‘刘三手’。”
    “刘三手?”甄秀才皱了皱眉,道:“你这个外号倒是古怪!”
    “老爷容禀,这是因为小人办案得力,捉贼拿盗从未失手,就像有三只手,才有了这个外号,实在惭愧得很!”刘兴道。
    其实,他之所以有这个雅号,乃是因为这人贪得无厌,办案的时候总是索要贿赂,百姓讽刺他两只手拿不过来,要用三只手拿,没想到这人厚颜无耻,竟然变了一种说法。
    甄秀才哪里知道这些,点点头,道:“我问你,前任大老爷哪里去了?怎么不等我来就先行卸任?”
    他见这府衙荒废已久,不用问,也知道前任大老爷必然离去多时了。
    刘兴忙道:“大老爷有所不知,两年前金人南侵,当时的王大老爷一听到这个消息,撇下县城不管,带着家小,收拾了细软连夜就走了。”
    这种现象在金人南侵之时屡见不鲜,甄秀才也有所耳闻,点点头,又问:“那县尉与主簿在哪?”
    刘兴道:“大老爷有所不知,咱们梁泉县地小人稀,在籍只有六百户,按照我朝县制,户不满千,不设主簿一职。”
    甄秀才一听只有六百户,当即就恼了,户少人就少,人少钱就少,钱少还怎么多收税,没有税自己还怎么贪赃,不能贪赃,那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猴年马月能赚回来?他越想越上火,语气不自觉严厉些许,道:“那县尉呢?怎么不来迎接?”
    “老爷有所不知,前任县尉是县令老爷的亲娘舅,金人南侵之时,两人携带家小,一并逃了!”刘兴道。
    “我??????”甄秀才气得三尸神暴跳,好半晌,才道:“你告诉我,县衙里现在还有多少人!”
    刘兴老于世故,听出新任知县老爷的不满,小心翼翼道:“回禀大老爷,现在连同小人在内,只有衙役八人,不过因为前任大老爷擅自离任,月钱早就停发了,小人们不得已,各自另找了一份营生,现在正当午时,他们应该还在做工,等下了工,小人就带他们来参拜大老爷!”
    无力感涌上心头,甄秀才身子晃了三晃,摇了三摇,挥手道:“去吧,你去买些饭食,咱们先用罢了饭再说。”
    刘兴面露尴尬之色,犹豫着道:“回禀老爷,小人虽然另作了一份木匠的营生,不过因为家中人口甚多,实在不宽绰,身上只有十来个大钱,怕是不够??????不够??????”
    “给他两钱银子。”甄秀才对甄九道。
    甄九从钱袋里掏出两枚一钱的银子,一枚交给刘兴,一枚又塞回钱袋里,这就算是出去了二钱。
    这种“过手留油”情况,一路上贾英雄不知见过多少次,早就见怪不怪了,据甄九说,他们家从祖父一辈就开始伺候甄家人,这个规矩也是自那时候传下来的,只是一辈甚过一辈,他祖父是过手十两,留下一钱,到他父亲,是过手十两,留下一两,因为他们一家历来忠心,甄家又是富户,不在乎这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到了甄九这里,恶奴欺主,竟成了一半一半,且光明正大,毫不避讳。
    刘兴不懂其中门道,还以为是这位小贵人觉得银子成色不好,要换一枚,仍傻愣愣伸着手等着。
    “等什么,还不快去买!”甄九道。
    亲不如近,刘兴摸不清底细,不敢得罪大老爷身边的这位小少爷,低声道:“小老爷,只怕一钱银子买不到好吃食。”
    “那你方才就该对老爷说,两钱银子不够,要四钱,下次记住了!”说完,甄九又看向甄秀才,道:“老爷,刘兴说这顿饭要四钱银子,给是不给?”
    甄秀才一门心思发愁,哪有功夫管这些,无力的挥了挥手。
    甄九如法炮制,从钱袋里取出两枚一钱的银子,一枚交给刘兴,一枚又放了回去。
    刘兴不敢耽搁,快步离去。
    时间不大,饭食买来,这小小县城也没什么好吃喝,不过是几样普通小菜,再加上几道熟食,面点,没地方放,临时在院中找了根木棍,支撑着公案,摆上饭食。
    刘兴自知身份低微,准备完毕之后,便欲离开。
    “刘捕头,咱们一并吃吧,快快吃完,本官还有事要问你。”甄秀才道。
    “是。”刘兴小心翼翼应道。
    用罢午饭,甄九与正心被安排出去采买生活用品,找工匠修缮房屋,甄秀才开始办理交接事宜。
    “大印在哪里?”甄秀才道。
    “老爷,您老请跟小人来。”
    刘兴带着甄秀才,贾英雄二人,来到第一层院子里,推开角落的一间房门,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屋子里空空如也,桌椅板凳早就不知被谁搬走了,房梁上系着一根麻绳,绳子的一头拴着一个筐子。
    贾英雄二人看到这里,忍不住又是一皱眉。
    刘兴踮着脚从筐子里取出一个朱漆描金的方盒,显得颇为沉重,双手送到甄秀才面前,道:“老爷,这就是大印,小人生怕被老鼠拖去,特意吊了起来。”
    甄秀才双手接过,检查无误之后,交给贾英雄,又道:“县衙往年的账目在哪里?本官要查看。”
    刘兴又带着两人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甄秀才心急如焚,接过账本之后,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眼睛落在最后一行的最后一个字上,那是一个醒目的“零”字。
    甄秀才阴沉着脸,根据先前所见的景象,他不用到粮库与钱库查看,也已有所猜测,道:“我想,粮库与钱库必然与账目一般无二吧?”
    刘兴讪讪点头。
    甄秀才拿起户籍名册,勉强翻了一阵,实在看不下去,干脆扔在一旁,道:“刘头,我问你,咱们城里富户有多少?殷实之家又有多少?”
    “回老爷的话,梁泉县里,能算上富户的,也就那么三五家,殷实之家有个三四十户,至于剩下的,有的勉强能混个温饱,有的连吃喝也混不上。”刘兴低低声音说道。
    屋子里沉默片刻,贾英雄与甄秀才几乎同时开口,“城里是不是有个姓李的富户?”
    两人虽然异口同声,心里所想却是截然不同,甄秀才想的是税收,此地贫瘠,百姓身上没有什么油水,只有从富户下手,此时,他所知道的也只有姓李的那一家;而贾英雄却是秉持有仇不报非君子的原则,进城时被那个李贵修理一顿,若是不找回场子,还怎么混下去!
    刘兴看看贾英雄,又看看甄秀才,道:“本城确实有个李员外,大号李洪,本地百姓称他为‘李半城’。”
    “他家有多少财富?”甄秀才道。
    刘兴摇头道:“回禀老爷,李家到底有多少财富,小人说不清,这么跟您老人家说吧,站在十字大街,不论往哪个方向走,至少有三成的店铺是他家的,至于田地,更是多不胜数。”
    贾英雄又道:“有个叫李贵的泼皮,与他是什么关系?”
    “李贵乃是李洪李员外的独子。”
    甄秀才哼了一声,道:“怪不得如此跋扈,刘兴,待会你聚集八名衙役,去把那个李贵抓来。”
    刘兴闻言,双膝一软,“噗通”跪倒在地,口中连连道:“大老爷不可,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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