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乐儿斜身让过刀锋,顺势一掌拍在刀面之上,她修为虽不算强横,却也是自小练功,尤其自幽冥教归来之后,着重修炼项连云所传的一部“玄阴真气”,远非徐虎可比。
    徐虎只觉一股阴柔力道袭来,斩马刀险些把持不住,幸而他究竟是战场上的闯出的厮杀汉,自有一股倔劲,虎吼一声,任凭虎口挣裂,鲜血直流,仍是死命握住刀柄,回手一拉,横扫甄乐儿腰腹。
    甄乐儿轻巧一跳,掠过徐虎头顶,间不容发之际,回身一掌,拍向后背。
    徐虎那一刀横扫,乃是倾力施为,全无留手,此时再想转身已是不及,眼见得就要被这一掌击中。
    按说,他武功虽不如甄乐儿,却也不至于如此悬殊,只是心中激愤,手底下全无章法,甚至于在潜意识里,他反倒是愿意被甄乐儿打死,叫贾英雄这个无耻之徒羞惭无地,抱憾终生!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股劲力骤至,疾若闪电一般,根本不容甄乐儿做出任何反应,已被拍飞出去。
    这股劲力虽浑厚,却不狂暴,甄乐儿跌出长廊,落入院中,连连退出几步,才堪堪止住身形,虽未受伤,却不免狼狈,甫一稳住身形,她便向屋中看去,因为在场这些人里,能有如此修为者,唯有贾英雄一人。
    果然此时贾英雄右掌平伸,脸上先是惊愕,随即又是苦涩,嘴唇歙合几次,也不知如何开口。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徐虎会突然向甄乐儿出手,更想不到两人交手只在须臾之间,根本来不及阻拦,又知道甄乐儿出手历来没有轻重,生怕伤到徐虎,若真是如此,不仅他一辈子良心难安,就连他与甄乐儿的事情,也再无转圜余地,因此,几乎是下意识的施展六阴六阳妙徼掌,将甄乐儿击退。
    甄乐儿的目光由愤懑,变作死灰,其实,她那一掌并未用上几分力道,旨在将徐虎制住,却没料到贾英雄竟然对自己出手,世间种种,伤人最深的便是背叛,因为它不仅令人愤怒,更令人绝望,她已然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不住低声呢喃:“贾英雄,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贾英雄看得肝肠寸断,直到此刻,他才忽然发现,甄乐儿是如此无助,虽然任性,虽然刁蛮,却不过是个小女孩,声音哽咽道:“我不是打你,是怕你伤了我三哥······”
    徐虎轻生重义的粗莽汉子,道义重于泰山,性命轻如鸿毛,贾英雄虽然救了他,却并不领情,喝骂道:“姓贾的,少在老子面前卖好,现在你要是不跟这狐狸精做个了断,还是那句话,不是她死,就是我亡!”
    看到这幅场景,偷偷看热闹的店客有人忍不住了,不知谁在窗子里阴阳怪气的喊了一句,“呦呦呦,这位可真是了不起,八九尺的汉子竟然跟一个小姑娘比死活,可真是有出息!”
    有人接口道:“这人根本就是混账,虽然咱没看清发生什么,可听也听得出来,明明是人家救了他,他却反来骂人,什么东西!”
    又有人道:“要我说,这种人根本就不该救,任他去死!”
    似乎是见徐虎并不反击,这些人越说越胆大,稀稀拉拉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院子里指指点点。
    徐虎血性汉子,哪里受得了这话,爆喝道:“哪个要他救!”
    有人接话道:“各位,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在下活了三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不要人家救,这话怎地不早说!”
    徐虎双目赤红,如疯魔一般,狂叫道:“老子将命还他便是!”话音未落,斩马刀已然横扫向脖颈。
    围观众人此时才看出这位是真不怕死啊,齐齐“啊”的一声惊呼,却根本来不及阻止,刚才说话那人更是不堪,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贾英雄飞扑向前,同时又是一掌击出,这一次,可不像对甄乐儿那般温柔,隐隐含着怒意,徐虎铁打一般的身子便成了棉花团,直直被击飞出去,落在院中,连滚带爬跌出好远。
    魏胜,吴通急急掠至近前,生怕徐虎再想不开,两人先将斩马刀捡起,才来扶人。
    徐虎犹自不服,一边挣扎,一边叫道:“大哥,你放了我,我这就死给他们看,省得把我徐虎当成贪生怕死的小人!”
    贾英雄偷眼看看甄乐儿,又瞪眼看看徐虎,恨不得上去臭揍一顿,要不是这厮胡闹,甄乐儿何至于如此悲恸!
    魏胜浓眉一皱,喝道:“老三,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许再胡闹!”
    魏胜在众兄弟之中,素有威信,他这一发话,徐虎再不敢多说。
    王羽从客堂转出来,这时候他也看出个七七八八,觉得这种事并不如何光彩,赶忙将围观众人驱赶回屋。
    围观百姓见这些人一跳这么老高,一掌能把人打得这么老远,显然不是寻常的主,生怕受到池鱼之灾,再加上方才徐虎说死就死,八成脑子有病,更是不敢停留,纷纷散去。
    魏胜对贾英雄道:“老四,正好现在甄姑娘也在这里,你到底如何决断?”
    “大哥,我······”贾英雄实在是为难,如何开得了口。
    甄乐儿神情冷漠,好像换了个人一样,连看也不看贾英雄一眼,对魏胜微微万福,道:“魏大哥,不必了,之前乐儿不懂事,连累你们下山寻找,今日就此拜别,后会无期!”说完,根本不给众人反应的时间,身形一动,掠上院墙,几个起落,即便消失无踪。
    “小姐,小姐······”小青连着叫了几声,可哪里还叫得回,撒泼一样,往地上一坐,哭号道:“小姐你说走就走,也不管小青,你叫小青如何是好,小青的命好苦啊,从一开始就不该跟你从家里出来······”
    魏胜与吴通默默对视一眼,他们千方百计甚至以死相逼,阻止贾英雄与甄乐儿在一起,那是出于伦理,道义,不得不如此,其实心里何尝不是酸涩难当。
    魏胜对小青道:“小青姑娘,不必担心,明日一早我们便护送你回梁泉县,如何?”
    失去甄乐儿这个大靠山,小青也收敛许多,不敢再胡搅蛮缠,老老实实点头,回房间安歇。
    魏胜又回头看了一眼仍自呆立不动的贾英雄,缓缓摇了摇头,也不多说,示意吴,徐二人回屋。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月光依旧晴朗,繁星依旧璀璨,甚至连人群散去之后,花草的清香也一模一样。
    可贾英雄呢?他只是呆呆站着,目光望向甄乐儿离开的方向,无边的自责,悔恨,就仿佛无边的夜色,漆黑沉重,无孔不入。
    甄乐儿的无助,在他心里无限放大,他忽然发现,只顾自己为难,却全然没替甄乐儿着想,她也有师父啊,在这个世界,她不仅有师父,还有父母,还有重于生命的名节,却依然如此决绝,她唯一的倚仗便是自己,现在她却走了,又是如此决绝,连唯一的倚仗也失去了,她还剩下什么?何以为生?
    这一刻,贾英雄忽然想到肖曼青,心头猛地一颤,生怕甄乐儿重蹈肖曼青的覆辙,他已然下定决心,他不能不管甄乐儿,哪怕她的心冷了······
    夜色渐渐散去,东方出现一丝亮光,转瞬间红霞满天,一轮红日徐徐升起!
    魏胜三人推开房门,见贾英雄仍伫立院中,一阵默然之后,魏胜道:“老四,咱们跟王兄说声,就该启程了!”
    贾英雄回身点头。
    这时候,小青也从房间出来,对四人行礼之后,对魏胜道:“魏大哥,咱们不去寻找我家小姐了么?”
    这个问题,魏胜三人商量了半夜,吴通心细如发,发现甄乐儿离开的方向,不是向西,而是向东,显然不是返回梁泉县,若是不管不问,生怕她出现危险,可若是再去寻找,又怕她与贾英雄相见,再生波澜,最后定下,还是先由魏胜带着贾英雄,小青返回梁泉县,吴通,徐虎沿着甄乐儿离开的方向,继续寻找。
    魏胜将商议的结果说了出来。
    “小青本就是伺候小姐的,要是小姐有个万一,我回去有什么用,我也要去找她!”小青说着,小嘴一撇,眼泪流了下来,道:“我们小姐走得匆忙,银子也没带,说不得要挨饿受冻,小姐啊,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魏胜生怕她再哭下去,又会触动贾英雄,正要开口劝解,不料,贾英雄却一脸平静的开口了,道:“大哥,那你们去吧,我自个回梁泉县。”
    魏胜三人都是一愣,猜不透他打什么主意。
    贾英雄道:“大哥,你们不要怀疑,昨晚我已经想明白了,继续下去有害无益,不如趁早放手!”
    魏胜三人大喜,宽慰了几句,只有小青在梨花带雨之中,还送给贾英雄一个鄙夷的眼神,“无情无义,畜生!”
    五人商议已定,向王羽辞行。
    昨晚王羽在将围观人群驱散之后,便再没露过面,不是他不想露面,而是察觉到这件事根本没有自己说话的余地,虽然不舍,却也不便阻拦,叫后厨准备了一顿早饭,还有一些干粮,饮水,以供路上充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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