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位刘泰和是文念烟自小定下的未婚夫,两家在当时的上海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两人自小就一块长大,感情也一直都很好。
    直到抗日战争爆发,那一年,文念烟才16岁。
    他父母不愿意和日本人合作,被日本人抓住,囚禁起来,产业也被日本人占为己有。这个时候是人人自危的时候,昔日父亲的好友此时都避之不及,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这个时候的刘泰和正在法国留学,没有回来。走投无路的文念烟却在此时收到了刘家的退亲书,年幼的她想要联系到刘泰和,可是这乱世之中,她根本没有办法去找他。
    举目无亲的她无奈之下回到了父亲的祖籍,一个江南小镇,浠水。
    幼时,父母总会带着她和泰和一起来乡下避暑,可如今,往事历历在目,身边人却一个都不在了。
    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来中国做生意的商人巴利特。巴利特对这位东方佳人一见钟情,便有心接近。文念烟为了自保,便做了巴利特先生的翻译,一直跟在他身边。
    虽然巴利特先生多番表白心意,但是文念烟心里一直记挂刘泰和,心中感念巴利特的照顾,却始终没有接受。
    直到有一天,文念烟看到了刘泰和的结婚登报,他照片上的还是那么的风度翩翩,身边那位女士更是深情款款,报上说,刘秦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眼中的泪就这样一颗一颗的打湿了报纸,原来,她的等待一文不值。
    从前青梅竹马,谈笑彦彦,今日佳人在旁,她却是在报上看到他的婚讯。纵然刘家背信弃义,违背婚约,可一身傲骨的文念烟绝不想像一个弃妇一样,送上门找羞辱。
    她将两人的定亲信物,一对镯子连同一封手书一起寄给了刘泰和,随后就和巴利特一起回了美国。在去美国的船上,她大病了一场。总是在过去的梦魇中,醒不过来。
    她梦到了他们小时候经常去的那个小村庄,有清澈的溪水环绕着乌瓦白墙,还有一个少年,卷起裤管,在烈日下和他说着心中的理想。
    她又回到了她十四岁生日那天,少年穿着一身燕尾服,邀请她跳了第一支舞。在月光下,将一对碧色镯子戴到了她的腕上。那时候少年的双手缠满了绷带,他跟着家里的雕刻师傅学了半年,才打磨出这对镯子,只是他还是不小心,让镯子有了一条裂纹。
    那晚的星空,文念烟永远都记得。
    大宅里衣香鬓影,优美的华尔兹舞曲缓缓流淌。他们二人躲在花园里,夏日的蝉鸣,和清风作伴,繁星点点,明月皓洁。
    少年布满茧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捧着少女的脸庞,那是他眼中的珍宝。往后许多年,文念烟想起那个夜晚,都会想起黑夜里少年真诚热烈的眼神。
    后来的事情众人都猜到了,孤身一人在国外的文念烟,被巴利特先生照顾很好,她这一生都要感谢巴利特先生。
    “文老太太,据我所知,刘老先生这一生并未娶妻生子。”
    寒谨言将刘泰和告诉他的事情原封不动说出来。
    原来,刘泰和在法国便结识了一批人,一直在法国想办法在国际上寻求帮助。后来,上级给他分配任务,要与另一位同志假结婚,回国继续从事救国运动。
    他一直在托人寻找文念烟的下落,奈何乱世之下,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收到文念烟的退亲书和手镯,他便急的恨不得立马抛下一切去找她。可是国家危难,匹夫有责。他一颗焦灼的私心,只能收起来,只愿国家早日解除危难,彼时他一定天涯海角找到念烟,只是这一找便是一辈子。
    听到此,众人皆唏嘘不已。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是秋。年少时期的两心相许,在家国天下之前,实在是不值一提。
    “原来,他从来没有负我!”
    文念烟又看到了那个总是一脸含笑望着她的男子。
    他说‘念烟,想与你同舟共济,暮暮苍雪做对同棺人。’
    他还说‘念烟,你胆子这样小,以后我日日陪在你身边,这样你就不用害怕了。’
    他还想和她一起在浠水盖一间院子,门前的小路一定要种满鲜花,不需修剪,只让他们按自己的想法生根发芽。
    他会清晨给她煮粥描眉,会在日暮时分,陪她坐在秋千上,吃些瓜果,看看夕阳,会在夏夜陪她数漫天繁星,在冬日握着她的小手,围着火炉,看窗外飞雪。
    “年轻人,谢谢你带来的镯子,也谢谢你解开了我多年的心结。我总以为是他负了我,所以这一生,我大部分都是在对他的怨恨中度过。如今我知道他从未忘记过我,虽然这一辈子已经蹉跎过去,但在垂暮之时,解开心结,对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安慰和解脱。珍惜眼前人,莫要像我们一样,错过了一生。”
    老人说完这些话,便转过身,将镯子戴在了双手上,放在脸庞不舍地摩挲着。众人见此,便离开了房间,让老人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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