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的话才说了一半,郭子铭的内心,终于决堤了。
    他控制不住自己,直接起身跑了出去。
    “子铭”
    大家都看到了,梁叔赶紧喊了一声向外面去追。
    所有人都向外走急走而来,而郭子铭的身影,已经快步跑到了院子里。
    梁叔跑的快,在后面追着,许老差一点没站稳,还是许展博赶紧扶了一下许老,
    “你扶我干什么,快去追子铭啊”
    许老大声地训斥着许展博。
    大爷大娘也急了,赶紧一起向外奔去。
    外面冰天雪地,还刮着寒风。
    刚刚日头还不错的天气,突然就变了天,也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也在为郭子铭而心痛。
    此时的郭子铭,跑的很快,一边跑,一边抹着眼泪。
    “子铭,子铭,你别跑啊,你有什么痛,跟叔说出来”
    梁叔在后面追着,大声地喊着。
    郭子铭就像听不到一样,依旧在跑。
    他没有跑去别的地方,而是跑到了自己的家里。
    从兜里拿出钥匙,将那扇破木门打开,推门便跑了进去。
    梁叔也随即跟着跑了过来,只见郭子铭又跑进了屋里,直接跪在了他父亲的遗像面前。
    梁叔停下了脚步,站在了郭子铭的身边,蹲下身子,将郭子铭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而许老他们,也追了过来,都来到了这低矮的土屋里。
    但里屋太小了,根本就站不了这么多人,许老摆了摆手,让许展博许母不要靠近郭子铭,让他们站在外屋,而许老则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郭子铭父亲的遗照,心在滴血。
    “叔,我五六岁的时候就知道,我不是郭家村的人,他们都欺负我,都骂我,都说我是狗杂种,是野孩子,是被卖到这里来的”
    “我问我爸,我爸就出去跟他们的家长吵架,人家家里的人多,兄弟多,我爸只有他自己一个人,骂不过人家,也打不过人家”
    “我爸告诉我,我是他亲生的,不让我多想,我十岁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张字条,我爸才和我说了实话”
    “叔,一百块钱就能买一个孩子吗?他们为什么要卖我,他们如果不想要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我在村里没有朋友,他们都不跟我玩,他们欺负我,我就哭着跟我爸说,我爸就去找他们”
    “可是我看到我爸一个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后来我就没有再跟我爸说了”
    “叔,你知道吗?在放学的路上,他们好几个人,把我丢到路边的泥坑里,我爬上来,他们又把我扔下去,我打不过他们,他们一直骂我是狗杂种,是野孩子,他们还骂我爸是人贩子”
    “我没有再和我爸说,我撒谎说自己不小心掉进泥坑里的”
    “叔,吃再多的苦我都不怕,可是,我不想成为野孩子,我也不想成为狗杂种,可是我真的是被卖的,就一百块钱”
    “我憋在心里不说,我在学校里被欺负,我也不说,我不能再告诉我爸,我爸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想让我爸再跟他们去打架”
    “我只想好好学生,我想逃离这里,我要上大学,我不喜欢他们”
    “叔,你知道吗?连老师都在背后说我是野孩子,没有人喜欢我,就算我考了全年级第一,他们也都在骂我”
    “我从来都不敢在村东头回家,我都是绕小路回来,村里的人都在对我指指点点,他们说的话我都听得到”
    “他们还劝我爸,不让我上学,怕我飞走了,不回来了”
    “叔,我做错了什么,我什么也没有错,为什么他们都这么讨厌我,为什么我要成为野孩子,我要成为狗杂种”
    “我考上了大学,我爸很高兴,我爸要请客吃饭,可是没有人来,他们都在嘲笑我爸是傻瓜,倾其所有养一个野孩子,将来有我爸受苦的时候”
    “叔,你知道吗?我从小到大,都是在这种指指点点,受欺负中长大的”
    “你总说我内向,说我什么心事都不说出来,我跟谁说啊?我要是说了,我爸会很难受,我爸已经很苦了”
    “我是懦弱,因为我打不过他们,没有人认同我,除了我爸和大爷大娘,没有人认同我,我到哪里,都跟老鼠过街一样”
    “叔,我也想外向开朗一些,我也想硬气一些,我能吗?我一旦反驳,他们打的就更狠,叔”
    郭子铭就像那决堤的洪水一样,声泪俱下的跪在自己父亲的遗照前,不停地说着。
    梁叔就在一边听着,他知道,这是发泄,这是郭子铭从小到大,一直憋在心里的怨气和怒气。
    他带着委屈,带着不解,带着一直以来倍受的欺辱。
    这就是他的二十多年,这就是他为什么总给人一副不开心,一副心事重重,甚至懦弱性子的根本所在。
    郭子铭没有说他的生活物质上的苦,或许他不觉得苦,他需要的是认同,他需要的是温暖,除了他的父亲,除了大爷大娘,仿佛在他身边的都是坏人,就因为他是野孩子,他是狗杂种,连一丁点的善意都没有。
    这是他内心最大的心结。
    “儿子,都是爸妈的不对,爸妈对不起你,儿子”
    许母已经控制不住了,她听不下去了,她无法想象,自己的儿子活的这么憋屈,根本就不像个人,许母冲了进来,一下子搂着郭子铭哭道。
    许老抹着眼泪,回头看了一眼,此时的许展博,靠在一边的墙上,别过脸去,能够想象得出来他是多么的心疼。
    大爷大娘也是老泪纵横,有些事情他们知道,他们还给郭子铭出过头,但大部分的事情,他们并不知道,因为郭子铭不说。
    这个孩子,经历了这么多的苦与痛,他能够长大,能够懂事,已经不错了。
    但他心底的结,只有他说出来,所有人都能够真正的体会到。
    许老攥了攥拳头,如果此时那些欺负过郭子铭的人在这里的话,许老肯定会将拳头挥过去,大声地告诉他们,自己的孙子不是野孩子,不是狗杂种,谁欺负了我的孙子,我会一个一个找你们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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