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燕的“昭德盛世”随着先皇慕容煜的殡天,落下了帷幕。
    先帝走得突然,生前尚未立储,按照长幼之序,大皇子楚王慕容岳在丞相陈祁和六王爷慕容烨的辅佐之下登上皇位,改国号为“昌乐”。
    新帝慕容岳甫一继位,便于昌乐元年大兴律法,新《大燕律》严苛冰冷得堪比这年冬天百年一遇的酷寒。
    薛真卿被关在刑部诏狱已经月余。
    没有依律提审也没有刑讯逼供便定下了她的罪名——勾结西楚余孽作乱犯上,又身为女子却假扮男子入仕,欺君罔上,罪无可恕,秋后问斩。
    时值冬月廿一,三法司的朝审早已结束,大燕皇帝慕容岳也已经勾决了薛真卿的死刑。眼看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刀随时都会落在薛真卿的脖颈之上。大燕百姓都等着看这恶贯满盈的罪人被处决。
    不过,这鬼头刀却迟迟没有落下。
    ……
    刑部诏狱里暗无天日寒冷如冰窟,到处充斥着死亡的腐朽气息。
    诏狱里不停有人死去,都是薛真卿熟识的。
    他们皆因薛真卿的牵连获罪入狱,依着新《大燕律》悉数被处以极刑。薛真卿亲眼看着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因自己而逝去,一张张熟悉的脸在她的眼前变成苍白、变成死灰……
    而身为罪魁祸首的她却在诏狱守卫最为森严的囚室之内苟延残喘到今天。
    说不悔,那是假的。
    荒腔走板行到末路,如今,她不仅有悔,更有愧。
    三法司给她定下的罪名,她不觉得有什冤屈。甚至在薛真卿自己看来,于大燕而言,她简直是死有余辜,可谓挫骨扬灰亦难赎其罪。
    可是,大燕新皇慕容岳却偏偏留着她这个罪人的性命,忍着眼中含钉肉里扎刺的钝痛也要让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活着。这样做无非是为了钓她身后更大的鱼。
    慕容岳眼中的大鱼有两条。
    一条是西楚的赵凌云。
    另一尾则是他的二弟——大燕秦王慕容峤。
    可惜,一连等了月余,这俩人谁都没有出现。
    这几日,许是大燕新皇终于明白了赵凌云和他二弟慕容峤这种人,都是见惯了宫中生死、世间人情的,晓得必要时候该舍弃什么,用儿女情长网不住他们……
    许是慕容岳终于对曾经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薛真卿彻底失了耐心,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恼羞成怒,除之而后快的念头一旦萌芽便再也按捺不住。
    又许是知道纵使不杀薛真卿,她也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不如在她还有一口气在的时候杀了泄愤。既能平自己的心头怒火也能震慑天下。
    于是,他将薛真卿的刑期定在了三日之后。
    薛真卿得知自己死期的时候,竟然松了一口气。
    大燕皇上既然已对鱼饵失了耐心,那么大鱼也就暂时安全了。
    ……
    冬月廿四,大燕庐阳皇都,薛真卿的囚车缓缓行驶在腾龙大街,这是要把薛真卿游街示众后再押赴刑场。
    街道两旁挨挨挤挤地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大街的前头是祁阳宫的宫前广场,穿过广场,尽头便是祁阳宫了。
    凛冽的寒风裹着雪子从囚车的四面八方灌进来,冷到锥心刺骨。薛真卿因为重病而浑浑噩噩的头脑被寒风一激,恢复了片刻清明,她缓缓抬起头极目远眺,隐约能看见祁阳宫的殿堂楼阁飞檐斗拱的剪影,重重雪雾也没能遮掩住那座宫殿的雄伟巍峨。
    她望着祁阳宫融在风雪里的影子嗤笑了一声,干哑的喉咙里低低滚落出一句:
    “物是人非事事休。我的人生,一场闹剧就此落幕,而这座舞台却依然屹立不倒,一如往昔,亘古不变。”
    祁阳宫,薛真卿太熟悉了。
    她的人生和她所知道的故事大多都发生在那座宫殿里。
    在那里,她与赵凌云相识、相恋;在那里,她看着赵凌云另娶她人。
    在那里,她被慕容峤引荐给大燕先帝,封侯拜相,荣极一时。
    也是在那里,她眼睁睁看着西楚旧臣死的死降的降,一朝江山易主、青史成书。
    一幕落,一幕又起……自打她记事以来,光那祁阳宫龙椅上的帝王就换了四茬,犹如走马灯一般。
    就在她思绪纷繁不着边际地回忆往事的时候,囚车门被打开,押解的禁军将她拽了下来,剩下的这段长路,要她自己在百姓们的注视之下,横穿过宫前广场一步一步走去午门外的刑场受刑。
    她带着沉重的镣铐,每走一步,响彻天地的锒铛之声被呼啸的风雪裹挟,声声传入众人的耳中,震荡得大家耳膜生疼。
    夹道围观的百姓之中,不知是谁带头扔了一颗鸡蛋,砸在她的头上,疼痛之后一阵眩晕,直到滑腻微腥的蛋液从额间淌下,她忽然明白这是睚眦必报慕容岳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一般百姓,谁家舍得扔新鲜鸡蛋啊。
    果然人群中紧接着爆发出一声:“祸国殃民的妖女,是你引来战祸,是你让我家破人亡,还我家人性命。”
    于是乎,百姓们一呼百应,烂菜叶、碎石子劈头盖脸铺天盖地地向薛真卿招呼而来。
    “煽动舆论引发民愤”这曾是薛真卿玩得最溜的手段,如今,慕容岳加倍奉还给她。
    其实庐阳城的百姓们并未遭受过多少战火的洗礼,来犯的外敌被秦王慕容峤远远阻杀在南疆、或堵截在了北地。可心思单纯的百姓最易被煽动,一句慷慨激昂的话、一颗砸出去的鸡蛋就能引来不知就里的群众们义愤填膺、群情激荡。好像每个人都是惨剧的亲历者般,要从薛真卿身上讨回一个公道。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还没到午门外的刑场,薛真卿已被打得奄奄一息,跪伏在地。
    祁阳宫宫门前楼的高台之上,大燕新皇慕容岳和六王爷好整以暇地观望着这一切。离得远,他们根本看不清薛真卿脸上的痛苦神色,但从她跪地不起的样子便可推测,已是受伤不轻。
    慕容岳侧首悄声问坐在身旁的六皇叔:
    “仲父,那俩人还没出现,但这薛真卿倒快被折腾死了,你看要不要让禁军驱散百姓,先把薛真卿押回大牢再从长计议?”
    六王爷忖度片刻,笃定地回答:
    “回陛下,微臣以为不必。如果薛真卿死了,秦王也没出现,那么这是他在向陛下表明他的立场。”
    “他终究是我大燕臣子、鲜卑儿郎,怎会为了一个汉人女子冲冠一怒,而令兄弟反目、君臣失和?”
    “只要秦王慕容峤站在我们这边,我大燕便多一猛将战神,纵使西楚赵凌云再有手段也不足为惧。”
    慕容岳紧接着又反问:
    “可如果,老二他来了呢?到时候咱们可交不出活着的薛真卿啊。”
    六王爷慕容烨粲然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说道:
    “那不是正好?正中你我下怀。多年以来陛下不是一直想要除掉秦王这个心头之患吗?可是苦于没有把柄可以让陛下不用背负骂名就能名正言顺地杀了他。”
    “成岭若来劫法场救佳人,那便是坐实了他通敌造反之罪,陛下不仅可以顺理成章地杀了他,还能留个大义灭亲的贤名,一举两得。”
    “可是,他武艺高强,我怕……”慕容岳说着说着脸上竟显出一丝惴惴不安的神情。
    六王爷大手一摊,抬了抬下巴冲着混迹人群里的暗卫们一点,示意慕容岳往几处看去,笑道:
    “双拳难敌四手,暗箭最是难防,有这么多高手们在,还怕一个秦王不成?”
    “只要慕容峤他敢来,那你我便可瓮中捉鳖。”
    慕容岳嘿嘿笑道:“仲父高明!”
    俩人说话间,薛真卿被愤怒的百姓已经殴打得奄奄一息,神志恍惚里,她不断低声应和着百姓们的怒骂,喃喃说着:
    “打得好,我有罪,我不该把你们从一个乱世推向另一个我亲手缔造的乱世。”
    慢慢地她连声音也发不出了,只在心中默道:
    “因果报应果然从来不爽,你们看,我的人生荒腔走板走到终点,末了,连个送行的人都没有。”
    神志愈发混沌,体温也一点一点地流失,她的躯体仿佛已经和身下的冻土一样冰凉,眼见生命亦随之将要慢慢消逝殆尽。
    在她失神晕厥的最后一刻,赵凌云和慕容峤,终究,谁都没有出现……
    第一章
    靖隆二十一年,上元佳节前夜。
    酝酿了大半个冬天的大雪终于落下,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少人行走的暗巷倏忽便已裹上了银装。
    “嘚嘚”蹄声自远而近,一个身着绯红官服的年轻人不顾“街巷人员密集处禁止跑马”的禁令,策马扬鞭往庐阳城中心疾驰而去,留下一个红色虚影和积了雪的青石板驰道上一行蹄印。
    西楚庐阳祁阳宫里却积不了雪,不是内宦扫撒及时,而是整座宫殿上上下下正忙得脚不沾地、热火朝天,明日便是晋王赵凌云的大婚之日,普天同庆,宫里没人能够闲着。大雪来不及积起便被来来往往忙碌的宫人们和列队巡防的羽林卫踩化。
    晋王赵凌云排行十二,虽是庶出,又是孝钦帝的弃妃之子,出生冷宫,却在出得冷宫后短短三年内加封一字王之首——晋王。明日又将迎娶西楚第一权臣广元王的独女周沂雪。从此有了广元王这个老丈人撑腰,半壁江山的兵马都将听他调遣,说他是西楚真正的储君也不为过。
    而西楚太子赵子渊因私查晋元末年的陈年旧案军粮案,惹得孝钦帝龙颜大怒,被禁足东宫已半载有余,东宫一干僚属,连同三朝帝师太子太傅章载道也一并投入了诏狱待审。
    太子虽未被废,但圣心已失,储君之位迟早将是晋王赵凌云的。因此,此番晋王纳妃,这阵仗不禁逾制,远胜于当年太子大婚。
    临近上元佳节,民间本就热闹,加上晋王大婚孝钦帝大赦天下,喜上加喜,让这些年来江河日下的西楚恢复了些许生气。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似给西楚这个病入膏肓的病人烧暖了冷炕又披上了大花袄,竟也在死灰色的脸上见了些许血色。
    ……
    就在宫里宫外一片祥和喜庆之中,这一夜,太常府丢了二小姐薛真卿,整个薛府上下乱成了一锅粥。
    “先别去报信给老爷!”薛真卿的双胞兄长薛伯安一把拉住正要去宫中太常寺报信的小厮说道,“你把我的官服和腰牌拿来,我去宫里找。”
    小厮得令转向薛伯安的卧房而去。
    堂屋里头薛夫人急得险些背过气去,大小姐薛云岫猛掐她的人中,这才悠悠醒转,含着泪,颤巍巍地说道:“卿儿这丫头可别寻了短见。”
    “不会!”薛伯安斩钉截铁地说道,“母亲放心,妹妹绝对不会寻短见,我只怕,按着她的性子,会惹出更大的祸来。”
    一旁的薛老夫人拄着龙头拐,顿了顿地,冲儿媳说道:“二丫头不会有事,她从小主意虽大,但自有分寸,你也别呼天抢地的,既失了体统又于事无补。”老夫人转头又对薛伯安说道,“快去寻,莫惊动了你父亲。”
    “不好了!”适才被打发去取官袍和腰牌的小厮急匆匆跑回堂屋,进门时险些被绊倒,一个踉跄,不待站稳,便气喘吁吁地回复道,“少、少爷,您的官服和腰牌都、都不见了。”
    薛伯安目光一凝,道了一声:“糟糕!果然如此……”
    不待把话说完,立即又命道:“备马,我去追!”
    “快去!千万别惊动了你父亲。幸好今天老爷忙着明日晋王的新婚大典,宿在了太常寺里,不然卿儿免不了又是一顿家法。”薛夫人一边按着心口顺着气,一边叮嘱着薛伯安。
    与此同时,晋王府前,薛真卿翻身下马,亮出兄长中书舍人的腰牌,深夜求见晋王赵凌云。
    “薛伯安?”赵凌云正在灯下看书,夤夜诵读的习惯亦如往常,丝毫没有因为明日的大婚而改变,也不见眉眼间透露丝毫新郎该有的喜悦亦或紧张之色。一如既往的眸色沉沉,深如寂渊,云遮雾绕的藏了很多东西,叫人一眼望不穿、猜不透。
    “夤夜前来,薛舍人有说是为何事吗?”赵凌云放下手中书册,问道。
    小厮禀报:“薛舍人只说有要事要和殿下当面详谈。”
    赵凌云沉吟片刻,不想在大婚前夜节外生枝,便吩咐道:“打发他回去,就说府里没寻着本王,许是宿在了宫里。”
    赵凌云话音刚落,未待小厮领命折返回去打发人,书房大门便被一脚踹开。
    “赵凌云!”身穿胞兄官袍,浑身男儿装扮的薛真卿一声暴喝,惊破了雪夜晋王府书房的静谧,檐上积雪随着书房门被踢开而簌簌落下,“你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晋王冲小厮使了个眼色,他便知趣地退了出去,顺便替赵凌云带上了书房大门。
    自从孝钦帝赐婚,赵凌云接旨后,他便没再见过薛真卿。
    “卿儿。”赵凌云轻唤了一声,起身向门前的薛真卿走去,“我何曾躲过你?是你对我避而不见。”
    纵使受封晋王,赵凌云也从没在薛真卿面前自称过本王。
    待走到近前,一把拾起薛真卿的手握于掌心,柔声道:“我差人送去的发簪可曾收到?”
    “今日来,便是还你这个劳什子的!”说着,薛真卿挣开赵凌云的手,将双龙金钗丢在了地上,愤愤然道,“发簪乃正妻之物,晋王殿下,您这是送错人了!”
    赵凌云勾唇粲然一笑:“卿儿既然知道发簪是正妻之物,便该知晓我的心意。你我自少时相识,心心相印……”
    “够了!”薛真卿一把推开身前的赵凌云,连连退后数步,打断道:“说什么青梅竹马!终究抵不过皇权富贵罢了!今夜前来,就是还殿下这‘正妻之物’,还要告诉殿下,明日殿下大婚,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别再往太常府递任何东西,臣女受不起。”
    “日后,臣女是奉父母之命另嫁他人,还是剃了发出家当姑子去,都与殿下再无干系!”
    赵凌云不急不缓徐步上前,拾起地上的金簪摩挲着,并不急着起身,就这么半蹲在地上,抬眸望了薛真卿一眼。
    赵凌云天生一双含情眼,有着摄人心魄的魅惑,被他有意无意地望上一眼,万物都仰慕,山河皆——动——情。薛真卿当年就是沦陷在这个眼神里,才会顿生好感,隔三差五地攀上冷宫墙头……是以,一见怦然,久处倾心……与他私定了终身……
    赵凌云起身,不容分说,再次紧紧握住薛真卿的手,不让她挣脱开,随即又摊开她的手掌,将金簪放还她的掌中,替她握紧了拳头,紧紧攥住金簪,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地说道:“旁人说我什么,我都不在意,贪慕权势背信弃义也罢;为了储君之位始乱终弃也好;我无所谓。可是卿儿,连你都不懂我吗?”
    “你忘了,三年前,我是如何才得以出了冷宫?我身上背负着冷宫的三百冤魂,其中还有我母妃的!”
    薛真卿见过赵凌云母妃的遗体,那截“焦炭”是她一生的噩梦,她瞪大了眼睛,仿佛回到了当年冷宫的火海之中。
    赵凌云见薛真卿没再抵抗,便一鼓作气说道:“母妃的遗愿便是还外祖父清白。但,卿儿,你看看太子的下场,我若不登上皇位,如何查得了当年冤案?为军粮案含恨而死的那些人翻案?”
    薛真卿缓过神来,再次用力推开赵凌云,怒道:“可是殿下也说过,此生梦想是出了冷宫得自由身,然后做一个闲王,去一处封地,远离纷争,与臣女渔樵耕读做一对平凡夫妻的。”
    “对!”赵凌云毫不否认曾经的承诺,铿锵有力地回答,“但,那是三年前,天下太平、国祚安稳。这些年来,父皇越发昏聩,广元王把持朝政,贤太子被拘东宫,骨鲠之臣被投诏狱,苛捐重税敲骨吸髓民不聊生,西楚又占据着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早已落入群狼环伺的境地而不自知,近有北魏、南燕,远有柔兰、林邑。”
    “父皇荒淫昏聩,广元王暴戾无度,太子虽有仁爱之心却无雷霆手段,亦非可以力挽狂澜之人,并非当世明君之选……”
    “这些与你我又有何干?”薛真卿打断道,“天下是天下人的,就算是你赵家的,不还有二十多个皇嗣?天下事自有的是能人异士去烦恼。凌云哥哥你随我走好不好,管他什么陛下赐婚皇命难违,管他什么朝纲动荡沧海横流,我们远走高飞,就做一对平凡夫妻,忘记父辈恩怨前尘旧事,隐于民间烟火可好?”说到此处,薛真卿的语气里不禁带上了三分哭腔与哀求。
    赵凌云拉住薛真卿的手,道:“卿儿!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章太傅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但又能怎样?你要牺牲自己、牺牲我去救这天下人的天下吗?”薛真卿反问道,“凭你一己之力,就能翻天?看看如今,你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作主,何谈天下?”
    赵凌云:“我本无意皇位,但这些年来,我被命运推着往前走到今日的处境,既然有机会可以一搏,何不一争天下?”
    “卿儿,我也和你说过,若有机会,我要做这天下唯一的王,在我治下,天下再无饿殍、再无不公!”
    “我若为王,你便是我唯一的皇后。若苍天不允,我也甘愿隐入凡尘,与你做一对平凡夫妻,我为夫,你便是我唯一的妻。”
    “卿儿,你为何只记得后半句。”
    赵凌云说得掷地有声。
    见他心意已决,薛真卿阖目,潸然泪下,声音微颤,但也说得字字坚决:“卿儿不懂晋王殿下口中的天下大义,卿儿只知殿下明日大婚,将要另娶他人,卿儿今遭心爱之人所弃……”
    “罢了,权当五年相伴,南柯一梦。如今,烂柯人梦已醒,从此,你坐你的王座,拥你的万里江山,我当我的一介草民隐没烟尘,今夜一别,往后你我再无干系。”
    说罢,转身就欲离去。
    赵凌云一把紧紧抱住她,怕她此去再不会回头,贴着她的云鬓,在她耳畔说道:“卿儿,等我两年可好?就两年,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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