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里。
    秦兮娆细白的指尖操控着电脑,悄无声息地游走于洲际大陆各方势力的情报库。
    视力缺失终究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她只能通过语音播放筛选有用的信息,极大的降低了效率。
    她的眼睛在经过几天修整之后,已经偶尔会有光影景象一闪而逝。
    洲际大陆的天很暗,没有阳光,不用担心猛然到来的亮光会对眼睛造成伤害。
    耳机里,传来一个平铺直述的声音,没有曲调起伏,有种机械式的冰冷,“你明明如此执着,却又为何不肯承认,你喜欢他?”
    秦兮娆手上动作不断,甚至越来越快,她垂下长长的睫毛,语气也是毫无波澜的,“他原本身在彼岸云端,我不能让他因为我,堕入泥潭深渊。”
    她当然知道,一个盲女身处在这样的危机中,不一小心就会丢命。
    但她已经让他失恋了。
    就绝对不能再让他,失去他原本应该有的尊荣与地位。
    耳机里再度陷入一阵死寂。
    片刻后,那个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今晚七点,距此二十公里的废弃古堡中,他会在那里结束一切动乱,要么杀死所有敌人,要么……死亡。”
    ……
    晚,七点。
    天色将暗未暗。
    冷风蛰野。
    荒凉破败的城堡宛如一座阴森的巨兽,枯死的藤蔓趴在腐朽的墙壁上,透着死寂与不详的味道。
    秦兮娆直到双脚踩上黑枯草地那一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件顶顶级的蠢事。
    敢来杀夜劭的人,跟北冥寒也不遑多让了,不会再有第二个北冥寒,让她以伤害夜劭的代价来逃脱死亡了。
    夜劭也未必会救她第二次。
    秦兮娆绷紧了下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脑抽地在明知道危险重重的情况下,还坚持着往前走。
    靠着耳机里的生命探测仪,她躲过了所有带着生命气息的东西,一路跌倒无数次,几乎是磕磕绊绊地摸到了古堡大门。
    拜缺失的视力所赐,全世界都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对于古堡内的阴森恐怖,反倒没那么深的感触。
    秦兮娆幸运地混到了大门,怕有监控,接下来的路她无法再继续摸进去,只能找个隐蔽的角落躲着,确定四周围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后,她摸出了手机。
    夜劭的手机号码,一直未曾变过。
    更加庆幸的是,自从他闹过几次失踪之后,怕她担心,他打开了定位系统,就是为了让她时刻确定他的位置。
    这也是秦兮娆能一直成功追踪他到这里的主要原因。
    她细白的手指按在手机屏幕上,冰冷的气温让她的皮肤冻得发僵,她抱着双腿,缩在这个距离他最近的角落里,只想用最快的速度,确定他的安危。
    分冷的渗骨,不知道过了多久,秦兮娆整个人都要被冻僵的时候,忽然听到耳机里传来机械式的冰冷声音。
    “追踪信号中断,无法实施继续追踪行为,请尝试重新链接……”
    秦兮娆蓦地睁大眼睛,心脏倏地重重一跳。
    夜劭的信号隔了这么多天,哪怕是在他最恨她的时候,都未曾中断过,为什么会忽然断掉?
    什么样的情况下,一直相联的、从来都不会断掉的两个信号,会忽然断掉?
    秦兮娆骤然打了个冷颤,冻僵的双手死死地握着手机,脸色苍白,禁止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也许是夜劭忽然不想在跟她有任何联系,掐断了这个信号……
    秦兮娆木着脸,黑暗都难以掩饰她的焦虑与躁动,她咬紧了嘴唇,一遍遍地在心理安慰自己。
    夜劭那么强大,那么厉害,他不会有事的。
    他说她欠他的,依照男人睚眦必报的性子,一定会好好活着,从她身上讨回来。
    可是另一个恶梦般的声音,却跟凿子一样跑出来,一遍遍地绞杀她心中的侥幸,让她的思维总是不受控制地,往那个最不好的方向陷落。
    有传言说,那位至尊身受重伤,他失恋了,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目前正是击杀他的最好时机……
    秦兮娆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指,按住眉眼间的难受与压抑,在心底一遍遍默念男人的名字。
    似乎只要这样,就能赶走那些让她方寸大乱的,慌乱不详的念头。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又似乎只有短短几秒钟,在秦兮娆的情绪堆积到极点,只需要再来一点点刺激,就会全然爆发出来的时候,荒凉枯敗的蛰野中,忽然传来一个男人,形容不出事大哭还是大笑的声音。
    “死了……他终于死了……”这个声音,透着声嘶力竭般的激动与快意,满是癫狂,“魔鬼被杀死了,以后洲际大陆,是我们的天下了,哈哈哈……”
    歇斯底里的诡笑声,刺的人耳膜生疼,传入秦兮娆耳朵里,她的身体和思维,都在一刹那间被彻底冻住了。
    就好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冰冷的锤子重重地砸在她的心脏上,透骨的寒意顺着血管流遍四肢百骸,就连最细枝末节处的毛细血管,都被冻僵了。
    她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从里面扑出来的,跟只被彻底激怒的兔子一样,狠狠地掐住了男人的脖子,声音也是渗入骨髓的冷,陌生极了,“谁死了?你说谁死了?!”
    男人被掐住要害,也不见丝毫害怕,嘶哑难听的笑声一直没停过,秦兮娆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激动到神智失常的快意,那是人在经历了极致惊喜刺-激后,才会出现的神智失常。
    “魔鬼死了!”男人大喊,似乎是在跟她分享喜悦,吼的喉咙都带出了血色,“那个最大的魔鬼死了,他的血流了整整一地,以后我们自由了,神诋的统治时代过去了,联盟易主,我们赢了!”
    他说完,竟然口吐鲜血,头一歪,栽倒在地上,断了气。
    旷野的冷风落在地上,这一刻冷到了身体内的每一个缝隙。
    秦兮娆的表情一片空白,她仿佛听到了自己的神经在这一刻齐声哀鸣,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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