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统领大人这调令到底是何意?”裴度怒气冲冲的看着面前一个骑着马的传令兵。
    那传令兵也并不下马,只是拱拱手说道:“将军还请执行军令,小的这就回去复命了。”说完之后并不理睬裴度,转身打马就走。
    “操!”裴度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从突围以来,他和谢温带着直符军好不容易到了西军镇守府,先是被几个顶头上司翻来覆去的询问云中城突围的细节,裴度除了瞒下谢温做的那些事其余的则是一一细细描述,可是裴度和谢温二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竟然在军营中看到了几个云中城守备营的溃兵,这下几乎让二人神经紧张到快要发疯,若是那几个溃兵说出云中城的实情,谋反的罪名肯定是跑不了。
    就这样胆战心惊的过了几天,西军的几个上司也不再过来问询,只是划分了一块地让他们驻扎。谢温在这期间还放出当时表现引起他注意的张贵偷偷去调查,他和裴度两人则是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因为他们二人深知,若是事发,手底下的兄弟肯定都没事,但是他们二人是难逃一死。
    可是接下来传递回来的消息却让二人迷惑不已,张贵回来之后告诉二人,他亲眼看到几名溃兵被军法处置,砍掉了脑袋。二人百思不得其解,若是要定他们的罪,这几名溃兵就是最好的人证,为何又要杀掉?兄弟二人在军中并不和哪位高层有过密来往,怎么会有人出手帮助他们灭掉人证?二人抓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干脆放开心休养调整起来。
    直到今天,一名传令兵的到来打破了营帐的平静,带来的却是西军统领崔世忠的亲笔手信,上面的调令赫然写着直符军与其余四军脱离西军,即日调往真定府参与平叛,并将裴度升职为五军督师。同行来的传令兵还有一句口谕“望勿行云中城之事,死战不退,报效皇恩。”
    裴度拿着信坐在帐中陷入沉思,最后这句口谕他倒是看的清楚,这分明就是威胁,看起来崔世忠是拿着这一点开始要挟起自己起来。可是这个命令上的平叛却是让裴度挠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平叛?要调我们去打北边的乱军?可真有崔大人的!”背后响起谢温的声音,裴度转头看去,只见谢温睡眼惺忪的站在自己身后,正探长了脖子看手信上的话。
    裴度厌恶的捏住了鼻子,从谢温身上传来一阵浓郁的酒味,他皱起眉头问道:“昨晚你又去喝酒了?”
    谢温晃晃脑袋,自从上次两人爆发矛盾以来,第二天都当成没事人一样继续相处。只是再怎么也不可能回到之前的那种状态,现在谢温也是处处小心,尽量不明目张胆的做一些违反军规的事,裴度则是尽量不去理睬谢温,两者像极了刚吵完架冷战的情侣一般。
    “陪那个参谋将军喝了几杯,我这可不是贪酒,而是打听情报去了。”谢温打了个哈哈说道。
    “哼,那你来说说这个平叛是什么意思?”
    谢温正了正脸色,换上严肃的神情,坐在裴度对面,开口说道:“老裴,这事我还正好知道,那参谋将军告诉我,拒北城出了乱子,几个乱军将军砍了北军统领高杰的脑袋,接近十万大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正往南下呢!”
    “什么?竟然......”
    “对对对,昨晚我听到这个消息和你一个表情,我本来想着回来就告诉你,结果喝多了睡死过去了。”
    “那为何要调我们?”裴度疑惑的说道。
    谢温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裴度,自己这个兄弟打仗很有天赋,也十分勇猛,只是这心计权谋上可是木讷的很。他只得开口解释道:“其实你看那句威胁就把一切都串起来了,崔世忠多鸡贼的人,加上那几个溃兵,他用脚指头都想得到我们怎么突围的。只是这个事他不好交代,如实上报吧他要担责任不说,说不定圣上一生气,来上一句那崔统领你给朕把云中城拿回来,那不是得不偿失?所以只能配合我们演习,把弃城突围的责任全部扔给江......江大人。”说到江充的时候,谢温停了一下,抿了抿嘴随即继续开口说道“留着我们在军中他也不放心,这个事万一败露了他也没好果子吃,加上这种平叛的任务可是在圣上面前挣表现的机会,这几年他这个西军统领干成什么样子全国上下都知道,再不来点表现,估计就干到头了,我估摸着,崔统领最希望看到就是我们直符军和乱军打个你死我活,最好集体死完。”
    谢温说完咂咂嘴,其实这些条理他都分析的八九不离十,但是还有一点是他和裴度这个层级看不到的,那就是北地叛乱武皇大为恼火,特别是北军统领高杰事发之后,连带着老师英国公李敬嗣也几乎被废,自己作为李敬嗣的另一个统领学生早就感觉到自己前途不妙了。所以这一次平叛,除了有谢温所说的因素以外,也是存了很多想要好好表现落得自己一个周全的念头,也是因此崔世忠放弃了原定只派出直符军一军平叛的想法,而是将自己看不太顺眼,孝敬给的不够多的四个军合计两万人全部派了出去,并且统一交给裴度打理。在崔世忠看来,他不在乎裴度到底干了什么,但是能从人数数倍于自己的西夏大军脱身而出,他也能认定裴度打仗是有一手的,总比自己手底下那些一触即溃的好很多,所以干脆一狠心将裴度升官成了四军督师,为了这次的政治表现,可谓是下了大大的血本。
    “恭喜裴督师,我说你本来是最年轻的将军,现在应该算是武国最年轻的督师了吧。”谢温笑着说道。
    裴度却没有笑,他阴沉着脸,将调令扔在地上说:“这他妈不是叫我们去送死吗?西军......那四只军的战斗力我说实话,我宁愿和耗子搭窝都不像和他们一起,一群只会打败仗的怂货,别人十万大军,我们去拿头打?”
    谢温嘻嘻哈哈的捡起调令,开口说道:“看开点,老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以少胜多也是兵家常事,万一你一战成名也说不准对吧。”
    裴度哼哼两声,但是担忧的情绪也被谢温冲淡了不少,他站起身对谢温说道:“那这段时间你就管着直符军吧,我先去找人传令,合兵一处,准备出发。”
    “谢裴督师给小的升官......哎呦,别他妈踢我屁股!”
    “湛湛青天不可欺,是非善恶人尽知。血海冤仇终需报,且看来早与来迟......”真定府外的官道上,放眼望去数不尽的军队正杂乱无章的向南进发,军中还压着数不清的推车,上面堆满了银两、绸缎以及各式珠宝,随行的还有一群哭哭啼啼的女子,手都被长长的绳索绑在了一起。不断有兵丁从她们身边打马经过,嘴里发出一些怪叫,更有胆大者直接冲上去摸上两把,身边就会响起一些起哄的喝彩声。身后的真定府内有一些地方还闪烁着火光,整个城池的上方飘散着黑色的浓烟,其中一个体型臃肿的将领骑着马,正摇头晃脑的口中唱剧。
    “我说老陈,这剧他妈的你知道啥意思不开口就唱,真他妈晦气。”身后赶上一个体型稍微瘦一点的武将,赶在身边说道。
    陈彦川张开眼斜着瞟了谢彬一眼,嘿嘿的笑道:“百无禁忌,百无禁忌,主要老子就会这一段。”
    谢彬却没有那么乐观的心态,抚了抚头上的头盔,压低声音说道:“咱们这一路上打了不少城池了,也算赚够了,咱担心再打下去到时候不太好收场......”
    陈彦川猛瞪了谢彬一眼,也低声急促的说道:“怕个甚?前面几个都是些穷乡僻壤,就这个真定府还算有些东西。我说你老谢就是没见过世面,这真定府和南边那些城池比起来简直九牛一毛都不算。”
    “老子这不是担心到时候不好收场!”
    “收场?收你妈妈的毛,老子算是看明白了,咱们兄弟在北边寒苦之地卖命,一年到头都挣不到几个钱。南边这些老爷们他妈的富得流油,我说老谢你就别他妈担心了,跟着我老陈走能有错?我给你讲,朝廷敢不招安咱们吗?要知道把我们逼急了,咱们把拒北城城门一开,嘿嘿......北元的骑兵冲下来的时候南边那些老爷可是抵挡不住的。”
    谢彬脸上带着一丝忧虑,开口说道:“老陈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老子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毕竟咱们干的可是杀头的买卖。”
    陈彦川见他这个样子,只得附耳过去说道:“你啊,就是看不清楚局势,我已经给你说了无数遍了,只要拒北城在咱们手中朝廷就不敢真的赶尽杀绝。你看看我们手底下这些兵,都是一样的,谁给他们银子就给谁卖命,咱们带着抢了这么多地方,你信不信老子现在让他们直扑南京也没有一个犹豫的!再说了,四方军镇就咱们北军战力最强,其他的那些南方老爷兵能打过咱们?我说你就放宽心,老子可不是吃素的。”
    说到这儿陈彦川环视了一圈,眼看四周没人能听到他说话才继续说道:“就连拒北城老子也是留了后手的,你别看现在交到马康的手里让他坐镇城池,老子走之前早就买通了他的副官,只要他妈的敢有任何异动,老子保证马上让他身首异处!”
    谢彬讶异的看着陈彦川,半晌才挑起一个大拇指:“老陈老子是服了,这你都算计好了。”
    陈彦川哈哈大笑两声,继续说道:“老谢你别担心,咱们两兄弟一起起事,老子不会对你干嘛的,那马康那天晚上犹犹豫豫的,成不来大事,这种人只会坏了我们的好事!现在留着他也的确是人手不够不是?等咱们抢够了回拒北城,老子迟早要把他干掉。”
    谢彬点点头,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出声询问道:“接下来咱们准备去哪儿?前面大一点的城池就济南和太原,都是比较难啃的骨头。”
    “还难啃的骨头呢?他妈的打真定府之前你也说难啃,怎么还不是三天就破城了?南边已经多少年没打过仗了,在我陈某眼中就没有难啃的骨头!老谢你说说,你想打哪个?”
    “老子肯定是想打济南,太原那穷地,进去了也没啥意思。但是济南府城高墙厚的,不太好打啊。要不我们先打个青州看看?”
    陈彦川嗯嗯了两声,摸着自己的下巴,随后从一侧拿出了一张地图看了起来,看了一会之后突然笑了起来。“老谢啊,打什么青州,就打济南!但是嘛,不能真打,老子只留下一些人围攻济南就行,咱们的真正目的是这儿!”说着,陈彦川一手指到了地图上一个地方。
    谢彬呆呆的看着那地,过了一会也回过神来,脸上浮现出一股兴奋的笑意,两人对视一眼纷纷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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