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路牌,一行人进入城中,九号区。
    放眼望去,一片残骸。
    九号区的建筑大多低矮,多是几个泥胚房外加围墙,构成一个小小的院子,许多院子聚在一起,又组成院落,一条一条的泥土巷道将院落分开,井然有序。
    只不过院落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似乎经历过战火的洗礼,残垣断壁、大小砖块,以及还算新鲜的热乎尸体,随处可见。
    李灏指着地面上黑衣人打扮,但是被挖掉一对眼珠的人,问沈万三:“这人是你们队伍里的?”
    沈万三点头,然后伸手指向两边墙头,心有余悸地说道:“当时我走在后面,正看着两边院子,就听见队伍里混乱起来。我一抬头,就看见这两边墙头上各伸出一只巨大黑手,轻轻一指,就把这人拉到空中,挖出了他的一对眼睛。”
    沈万三又抬头看看墙头,认真思索道:“然后就奇怪了,黑手只杀了一个人,就缩了回去,一直到队伍通过,也没有再出手。”
    李灏顺着沈万三的视线看去,想象着两只黑手,从巷子中间匠人抬起取眼,那得有多长的手。要配这么长的手,那怪物又得有多大的本体。
    巷道不算窄足够六人同行,便是骑马,也能并排四骑;两边的院墙也都完好,高度也比李灏高出一头,一行五人中,没有人能看得清楚院子里有何物,加之沈万三描述,没有人敢跳起来,越过墙头看一眼院子内,万一惹恼了内里的怪物,那不是徒增烦恼?
    李灏拉着几人,快步走过充满威胁和压迫的院子,来到前方稍微平整的地方。
    李灏深呼吸,安抚着自己紧张的情绪。等到心跳平静下来,李灏才转头,看着呼出一口气的沈万三,问道:“这里怎么样了?”
    沈万三可能是底子太差,或者是疏于修行,才跑了没有多远,便气喘吁吁。他指向前方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喘气笑道:“从这里到哪里,还算安全。到了那个路口,整个虫族的队伍分成了三个小队,走了三个方向,我跟在转左边的队伍里。”
    沈万三换口气,接着说道:“带队的三个人,应该是虫族的人,过了那个路口,没经过一个还算完好的院子,就会派一人去开门探那院子。那些人,有的开了门能活下来,大多数却是走进院子里就没能出来。直到有一个人,从院子中间的水井边上,拿下了一支蜡烛。”
    “那时,队伍中就只有十个人还活着,这还包括三个领队在内。那人把蜡烛交给领队,领队接过蜡烛,蜡烛无风自燃,它自己就亮了。就是蜡烛亮起来的时候,我就感觉不对劲,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然后院子的门自行打开,中间的水井里哗哗哗就有鬼往外爬,都像是淹死的水鬼一样,白衣服,长头发,爬的姿势...你看过驱魔没有,就是里面那个小女孩那么爬的,无视重力,见墙上墙,有房爬房。我见机不妙,就顺着原路跑出城了。”
    沈万三见李灏还要发问,摇头摆手,道:“我就知道这些,你再问我也不知道了。”
    李灏皱眉,又问唐晋阳道:“你师父有没有跟你讲这些鬼神杂谈一类的?有没有说过什么禁忌?总感觉这里用得上。”
    唐晋阳想了想,确信道:“没有,师父说如今天道破碎,鬼神禁忌也多被废除,不用过于在意,碰见了绕道走便是。”
    绕道走?李灏苦笑,这座城市,明显就是个鬼城,还能有怎么个绕法。五个人进城,那也是
    赶鸭子上架,毕竟唯一的出路可能就在此地。
    “人烧香,鬼点烛。这是我唯一知道的,还是从一本手札上看到的。”李灏苦笑着说道,“在城里都小心一些,看见香了就上一根,碰见蜡烛就躲远一些。”
    五人稍事休息,然后起身,一齐走到了那个邪恶的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中间有一棵槐树。槐树远看还算茂盛,树枝上隐约可见挂着的小铃铛,若是有风吹过,树枝伴着风声摇曳,便会有清脆铃声响起。
    直到众人到了十字路口,才看见槐树无皮。
    唐晋阳站在树下,看着树皮整个被剥下的躯干,惊讶道:“只听说过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还不曾想树不要皮也能活得长久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里摆明了是和常理对着干了。”李灏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向吴峥。
    吴峥很久没有说话了,而且虽然他还和陈曦走在一起,不过双方间明显有了距离感,就像是两条相交的直线,终于过了交点,越行越远。
    “吴峥,你没事吧?”李灏走到吴峥面前,看着他。
    吴峥一直低着头,这会儿才微微抬起头来,说道:“李灏,咱俩是朋友吗?”
    “那是当然。”李灏点头,不明白吴峥为何要如此发问。
    吴峥突然笑了起来,又问道:“咱俩是兄弟吗?”
    李灏摇头道:“兄弟可比不上朋友,这应该是算是我的一点偏见吧,毕竟如今的人,只是在一起吃顿饭,就敢号称是兄弟,这两个字,实在是贬值的厉害。咱们一起上学旅游吃饭喝酒,关系自然是有够亲近的,叫朋友,一点都不过分,想来即使我找你帮忙,你也不会拒绝。”
    李灏抬头看天,想了想,说道:“君子之交淡如水,虽然你我不是君子,不过有个目标,不过分吧?”
    吴峥微微一笑,点头道:“自然是不过分。”
    吴峥虽然笑了,不过李灏的心却突然提了起来,难以放下。
    吴峥低头,突然跟陈曦走得近了一些,跟她说了些悄悄话。李灏不知道内容,却见陈曦眉开眼笑,脸上阴郁一扫而空。
    李灏摇摇头,不再多想,走到坐在树下休息的沈万三身边,问道:“怎么说,往哪边走?”
    沈万三摇摇头,烦闷道:“直觉让我往前走,理智让我往左走,难选。”
    “投票吧。”李灏打定主意,将五人聚在一起,讲明白厉害关系,“往左走,有优势,有劣势;往前走,也是一样。因此比较难以判断,不如大家投票吧,在这树底下,我总觉得瘆得慌。”
    李灏听着头顶不时传来的微弱铃声,加上刚才吴峥的怪异行为,只觉得心烦意乱。
    风好像更大了,铃声越来越响亮。
    李灏抬头,冲动之下,将百般禁忌抛诸脑后,伸手握住了一只铃铛。也就是这时候,李灏手中的铃铛突然发烫。
    李灏吃痛,松开手掌。只见掌中央处,留下一个通红的铃铛印记。再看铃铛,泛着红光,无风自动,发出铛啷啷的低沉声响。
    反常必有妖。
    “快走!”李灏哪里还顾得上投票,带着几人便离开了十字路口的槐树,向着早就看好的左边路口跑去。
    一行人用最快的速度远离了槐树,一直跑到一块石碑前才停下脚步。
    李灏回头看向槐树,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不是吧,那么大
    一棵树,就这么消失了?”沈万三一脸惊讶,“这是树,还是兔子?”
    李灏有些担心。他看着自己手中的铃铛印记,忧心忡忡。
    众人驻足的地方比进城的九号区好了不少,路面铺着大块的青石板,路口还有一块普通石碑,上面工整的写着“青梅巷”。
    李灏看向沈万三,问道:“你们撞鬼的地方在哪里?”
    沈万三指向前方,严肃道:“再往里走一段路程,还比较远。”
    话一说完,沈万三想了想,接着说道:“我说,你不会真的决定往那走吧,那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李灏叹口气,白一眼沈万三,“你觉得这个地方,就你走得那条路有危险?与其选择未知,不如选一条已知的路。至于你说的那些鬼,咱们不进院子,不动蜡烛,能走则走,不能则避。”
    几人没有多休息,只是喘了口气,便出发了。
    两边的院子同九号区相比,以完好的居多,建筑风格也比较中式,院墙为青砖堆砌,顶部装有青瓦片,比九号区的低矮土墙高了不少,也结实许多。
    沈万三走在队伍中间,一直看着两边,直呼奇怪。
    “怎么了?”李灏问道。
    “刚才这些门,大多数已经被打开了,虽然开门的有的或者回来了,有的没有回来,不过这些门确实是开了。”
    还是走快些吧,看着这些院子,心里就不舒服。李灏匆匆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往前走了几步,右手边的一处宅子里,居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李灏几人噤声,所在墙角藏了起来。
    一个老人声音念道:“梅子青,梅子黄,菜肥麦熟养蚕忙。”
    一个年轻女子大声复述一遍,然后说道:“爷爷,我去城外摘点果子,很快就回来。”
    老人的声音再次出现,“记得去那泥瓦台,喊上丑婆婆。”
    “知道啦。”
    谈话就此中断,传来门闩响动的声音。李灏急忙又往墙角挤了挤,生怕被发现。
    就在这时,李灏的肩头被人轻轻敲了两下,紧张又害怕的李灏被惊动,差点叫出声来。李灏颤抖着回头,看向身后。
    “是我。”吴峥指了指自己,然后说道:“我听到那个声音说要出城,让我跟着去看看,说不定那东西有离开的方法。”
    “不行。”李灏态度坚决,“你怎么跟?万一被发现了,你自己的安全都不能保障。”
    吴峥微微一笑,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隐去身形。
    “你们在此处等我,不要走动。”吴峥的声音传来。
    李灏一拳锤在面前空处,骂道:“去你的。”
    吴峥蹑手蹑脚地走出拐角,刚巧看见木门打开,一个身着青色古装衣裙的少女,探出半块脑袋,打量着街道,见无人,这才出了门,轻轻将那院门关好。
    少女大约二八大小,提着一个小竹篮。似乎是因为许久没能出来放风的缘故,少女很是欢愉,一蹦一跳地出了院门。
    真好看。
    吴峥仅是看到侧颜,就不由得感叹,自己是他这般年纪时,可算不上好看。吴峥自嘲两句,刚欲跟上,突然却脸色剧变。
    少女的左侧头颅,竟是骨头裸露在外。
    是红颜削面,还是露骨红颜?
    吴峥不知道,他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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