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咱们这是去哪里?”
    陶夭夭雀跃在明空左右,时刻也不安分。吴峥跟在明空身后,看着在前面左右横跳的陶夭夭,只觉得头疼。
    他跟着明空不过两天,其中第一天是在绥都里度过,第二天则在不停地赶路。明空带着二人过了陶夭夭讳之甚深的光华门,进到了内城当中,在城中的一处祭坛上静坐整整一天后,才带着二人离开。
    这内城共有四座城门,东南西北各有一座,这光华门,便是其中南门。门前还有一条河,横穿整个绥都,没人知道这河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张思齐便是陶夭夭前些天在这里闲逛的时候捡到的,那个时候他已经漂到了岸边,身体正被河水冲刷。这条河,是陶夭夭敢走的最远的距离,至于光华门后面有什么,她连想都不敢想。
    明空单手按住陶夭夭的头,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少女被骨头手掌按住脑袋,顿时安分了下来,不能雀跃了。
    “师父,我只是好奇咱们要去哪里,没有坏心思的。”陶夭夭眯着眼睛笑道。
    “你说没有,就当没有吧。”明空将手拿开,“接下来去平都。”
    “平都?和绥都一样吗?”陶夭夭生在绥都里,从来没有出门远游过,离家走过的最远的距离,也只到过光华门前的那条河,以及陪着丑婆婆一起出城摘梅子,也是因此,陶夭夭对于外面的世界向来不吝幻想。
    梦里有她从未见过的花花世界,但是那个世界笼罩着蒙蒙雾气。
    “不一样,天下九都,只有绥都愿意担下罪责,其他八都,只不过是从历史中隐去而已。”
    “那平都里......”陶夭夭罕见的沉默下来,片刻后才说道:“那师父,平都里的人是不是都和吴峥他们一样,是正常人啊。”
    明空点头。
    “那他们不会像看怪物一样看我吗?”陶夭夭消沉地问。
    “何必在乎他们?”
    “可是我们不是活在他们的世界里吗?”陶夭夭担心道,“他们人多,自然可以说些异类的话,那不是师父你说过的,天生的道德高地吗?”
    明空停下步伐,认真地看着陶夭夭,“世界是世界,他们是他们,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大家都是暂住而已,都是红尘过客。你若骑马行,只需要听着嘚嘚的马蹄声,众人的议论声也就抛之脑后了。再说了,我何时说过天生的道德高地那种混账话了?”
    “...是弟子记错了。”
    “走吧,平都不远了,前头不远就到了。”明空继续前行。
    “师父,你修为那么高,怎么就不能带着我们直接挪移过去呢?”陶夭夭好奇。
    “天下九都,皆有禁制,纵使是已经落寞的绥都,我都需要步行前往,更何况并未受到影响的平都。”明空敲打一下陶夭夭的脑袋,继续说道:“纵使没有禁制,对于圣人先师、前贤古迹,乃至于救下天下苍生的庇护之地,最起码的尊敬,还是要有的。”
    “哦。”
    平都确实不远了,三人走了不到半天,便到了地方。平都确实和绥都不一样,最起码整座城外没有绥都那种圆形建筑将城市包围,而是方方正正的古老城墙。城墙外不少人来来去去,有扛着锄头的农夫,也有带着孩童赏山河的教书先生,还有不少肩挑扁担的卖货郎。
    明空一出现,确实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不过也只是侧目,陶夭夭预料中的围观却是没有发生,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明空行至城门,被两个军卒拦了下来。军卒身披鳞甲,头顶钢盔,手持长枪,气势不凡
    。
    “证明身份。”拦路卒一字一顿地道。
    明空虽是一具骨架,不过脸上确实带着笑意。他双手合十,口诵佛号,问道:“敢问,要怎样才能证明身份?”
    “通关文牒有无?”拦路卒问道。
    明空摇摇头。
    “介绍书信有无?”拦路卒又问。
    明空还是摇头。
    拦路卒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来人身份不明,而且领头的还是一具骷髅,两个随从一个长得古怪,一个穿着古怪,怎么看都不正常。
    他将戳在地上的长枪往边上倾斜,斜挡在三人身前,“不能放你们进去。”
    “麻烦这位军爷,通报一声城主大人,他应该认识我。”
    “口说无凭,我们城主大人日理万机,为了苍生百姓兢兢业业,怎么可能认得你这么个骨头架子。”军卒呵斥,若有若无的透露出一股讥讽之意,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明空摸出一块玉牌,交给军卒,说道:“拿给城主看,他若是认识,会来接我的;若是不来,就当不认识,也无妨。”
    军卒将信将疑地接过玉牌,然后转身,将此事禀告给一个坐在城门洞下的军卒。那坐着的军卒看了一眼三人,随后摆摆手道:“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明空见军卒进城,也没有别人来打扰自己,便坐到了城墙根下,图个清闲。
    吴峥一步不离地跟着明空,明空走,他就走;明空站,他就站;明空坐,他就坐,像影子,也像傀儡,就是不像活人。
    “夭夭,这点钱给你,你去那边的地里,找那老农买个西瓜来,不要太大,够吃就好。”明空手掌里变出几枚铜钱,扔给了陶夭夭。
    陶夭夭接住铜钱,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吴峥啊。”明空唤道。
    “嗯?”吴峥应了一声,看向明空,“什么事,大师?”
    “昨日种种昨日死。与其沉湎过去,不如仔细想想将来怎么挽救。”
    “我虽然沉湎,但是我不后悔。陈曦是我亲手推开的,希望她以后别再遇到我这样的人了。”吴峥扭过头去,嗅了嗅身上的衣服,觉得有些臭了,便有些嫌弃。他也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脱下上衣,然后从纳戒中取出一件新的上衣换上。
    那件换下来的衣服,就是去托拉多前夜,陈曦给他们买的队服。
    陶夭夭回来了,怀里抱着一个小西瓜,还没有自己家盛菜的瓷盘大。
    “师父,这么小一个瓜,就把你给我的钱花完了。”陶夭夭扁着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正常,正常,通货膨胀,可以理解。”明空起身,拿过西瓜,不见手上有什么动作,整个西瓜便被切成十二牙,“你五牙,你五牙,我两牙,吃完了进城。”
    “人家不是不让进?”陶夭夭说话一点也不客气。
    “他不让进,不代表我不能进,大不了,我一巴掌从这城门里打进去。”明空冷哼一声,霸气侧漏。
    西瓜已经熟透了,红红的果肉已经变得沙沙的了,汁水很少,但是很甜,十二牙西瓜,很快就下肚了。
    陶夭夭一直看着自己的师父,想看看师父吃下的西瓜都去了哪里。可是师父拿起一牙西瓜,一嘴下去,手里就只剩下瓜皮。师父大口咀嚼,也不见有什么泄露,就连西瓜子都不往外吐,嚼个几下,一并咽下,就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哇,师父,你吃下去的东西到底去了哪里啊?”陶夭夭问道。
    “秘密。”
    陶夭夭伸手,摸
    摸明空的肋骨,又探了探腹腔,却是什么都没有摸到。
    “奇怪,不是障眼法啊。”陶夭夭嘟囔着。
    明空一个栗子敲到陶夭夭头上,笑骂道:“快点吃。”
    “哦。”
    三人刚吃完西瓜,跑腿的军卒就出来了,他一看见明空,便快步跑来,将手中玉牌双手呈上。
    “大师,城主大人公务繁忙,确实没有空。不过管家大人说是几位可以进城参观游玩,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此多谢了。”明空收下玉牌,带着二人进了城门。
    平都,是一座古城,城里古色古香的建筑还保留着当初的布局。此时正是中午,街道两旁有不少小摊,卖吃食的有,卖玩具的有,卖书画的也有。
    明空进了城,便直直地向前走去,一步也不停留。
    不过陶夭夭可是看花了眼,这个摊子上停一下,那个玩具上摸一下,碰见喜欢的,也会多看两眼,然后才急急忙忙地跟上已经走远明空。
    突然,陶夭夭看见了一个好东西,她的视线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明空在前面等了许久,也没有看见陶夭夭回来。他往回看了一眼,发现陶夭夭站在一个摊位前,一动不动,像失了神一般。
    摊主是个年轻人,很是清秀,手里正拿着一本《亭台志异》,津津有味地读着。看见自己摊位前站了个人,他才不舍地放下书本,打算推一下生意。可是他抬头就看见自己的摊位前站了一位姑娘,其面部的白骨森森可怖,也是吓了一跳,一时间练习许久的吆喝也忘了个干净。
    “怎么了?喜欢吗?”明空这是头一次折返回来。他站在陶夭夭身后,低声问道。
    “嗯。”
    “小老板,这个多少钱?”明空抬头问道。
    年轻人刚才还觉得姑娘怪异,一看见明空,顿时觉得姑娘美若天仙,是那天上跌落凡尘的仙女。
    “这...这...这个,不贵,不贵,十文...八文...五文。不能再少了,再少就要亏本了...不过才子佳人,亏本又怎么了...”年轻人结结巴巴,不知所以,自己出价,自己砍价,到最后居然都做了白送的打算。
    “给,姑娘,算我送你的。”年轻人从摊位正中央最醒目的位置,取下货物,双手递给陶夭夭。
    “不能不收钱。”明空摸出一排铜钱,一枚一枚地数好,一共十枚,然后交给了年轻人。年轻人惶恐地将铜钱收下。
    “来,戴上看看。”明空对陶夭夭说道。
    陶夭夭手里的是一块狐狸面具,其中一半镂空,可以看见面容,另一半则是遮掩极好,就连眼睛也给挡得结结实实。她兴奋地将手中的狐狸面具戴在头上,在原地微微跳跃着看向明空,问道:“师父,好看吗?”
    “好看。”摊位后面的年轻人喃喃道。
    陶夭夭对年轻人一笑,笑着道:“谢谢啊。”
    “不用,不用...”
    陶夭夭兴奋地问吴峥,“好看吗?”
    “好看。”吴峥也是愣了一下,下意识道。
    “好看就好,师父,咱们走吧。”陶夭夭挽住明空的骨头小臂,开心极了。
    年轻人看着三人走远,又拿起了《亭台志异》,可是怎么看,怎么不是滋味。
    书里的才子佳人,到底还是书里的,跟我刚才看见的,怎么比?年轻人笑了起来,拿起自己制作面具的画笔,开始写写画画,嘴角噙着的笑意也越来越灿烂。年轻人笑起来,比戴着面具的陶夭夭笑得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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