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吕克瑙集中营采石场内一盏盏刺眼的探照灯照射下,一群身着蓝白相间囚服的囚犯们佝偻着身躯,迈着沉重的步伐,把一块块远远超过他们身体负重能力的黑色石头运到一辆辆卡车上。a偶尔有人因为过度劳累想停下来喘口气,马上就会招来一顿皮鞭和痛骂。
    爱伯斯塔克带着小路易斯行走在一堆碎石旁,这些石头的边角都很尖利,稍有不慎,就会被划破皮肤,这也使得所有的囚犯们身上都挂着累累的伤痕。
    “爱伯斯塔克先生,”一个年轻的犹太小伙子趁看守们不注意,偷偷的流到这位手艺高超的裁缝身边“您听说了吗,施特莱纳今天要来布吕克瑙集中营视察,据说还要接见那帮该死的卡波们。”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爱伯斯塔克喘着粗气搬起一块石头“来,帮我一把。”
    “小心一点。”小伙子急忙过去把石头放在爱伯斯塔克的背上。
    “谢谢你,年轻人。”爱伯斯塔克拖着疲惫的身躯,背着沉重的石块慢慢挪向卡车,小路易斯搬起一块稍小的石头,跟在父亲身后,布满碎石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大一小两串深深的脚印。
    小伙子也背起一块石头,跟在爱伯斯塔克的身后“听说那位好心的医生也要和施特莱纳一起到这里来,我真想亲眼见见这位传说中的英雄到底长什么模样。”
    “你说什么!”爱伯斯塔克猛的停下脚步,被沉重的石块压弯的脊梁奇迹般地挺直,深陷的眼窝中透出难以克制的激动。
    “大家都是这样说的,”小伙子憔悴的眉宇间露出期待的神情“据说施特莱纳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带上那位好心的医生,这下可好了,说不定在他来了之后,我们的日子就可以好过一些。”
    “齐医生,您终于要来了!”爱伯斯塔克的嘴唇微微颤抖,脚下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
    小伙子见状急忙跟上他的步伐,当两个人把沉重的石块扔进卡车车厢里之后,同时露出了如释重负般微笑。
    爱伯斯塔克站在卡车旁,用手拂去囚服上的灰尘,笑着问:“年轻人,你相信那张海报上的内容吗?”
    “以前相信,但是自从听您介绍之后,我就不相信了。”
    “好心的医生永远不会与魔鬼同流合污,”爱伯斯塔克说“如果这次他真的来了,而你又可以见到他的话,你就会明白我告诉你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啊,真希望可以早一点见到他。”年轻人无比期待的说。
    “你们两个不去干活!在这里嘟囔什么!”一声恶毒的嘶吼突然不约而至!
    爱伯斯塔克惊讶的转过身,看到了一张令人生厌的面孔!
    一个胳膊上带着黄袖章,个子瘦高,满脸都是麻子坑,一双小眼睛里透出冷酷和狡诈的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这个人和他们一样身上都穿着蓝白相间的囚服,可是他的手里却拿着一根皮鞭,腰上还扎着一根牛皮武装带,脚上套了一双德**官穿破了的长筒马靴,最可笑的是,他脑袋上居然歪戴着一顶党卫队的黑色军帽,这身不伦不类的打扮让他看起来活像马戏团的小丑。
    虽然这个男人的行头让人忍俊不禁,但是在集中营里,从来没有人敢在和他一样的那些人面前发出哪怕一丁点儿嘲笑的声音,因为他们是比集中营看守还要残忍的“卡波”!
    “卡波”是德语工头的意思,集中营里的“卡波”都是一些既能卖力地于活,同时又能模范遵守集中营各项纪律甚至甘心充当纳粹分子走狗的囚犯。一旦获得德国人的认可,给他们带上黄色臂章,他们立刻就获得监督、拷打、折磨甚至杀害其他囚犯乃至自己同胞的特权。他们的特权还在于可以蓄长发,完全不参加劳动,饮食也比一般囚犯的标准高出不少;非犹太人的卡波甚至经允许后,可以进入供党卫军一般士兵有权进入的营中妓院享乐。一经尝到甜头,卡波们就会以加倍的忠诚来回报主子,折磨囚犯的招数,无所不用其极。对于囚犯们而言,落到卡波手里甚至比落到党卫军手里更惨。卡波们明知道囚犯们犯的不过是小错,却往往按大过加重惩处,以此向主子表明自己尽职尽责。
    卡波对有过失囚犯的惩罚办法包括最轻的过失也要打25鞭子;过错较重的囚犯送进惩罚室,最终的结局往往是死亡;不给发全份伙食,整夜拷打,使之无法睡觉,患病也不准治疗;罚女囚裸膝跪在棱角尖锐的碎石上,双手各举一块大石头,而且必须高高举过头顶,稍一弯动,就会遭到一顿毒打。
    通过卡波制度,纳粹德国既分化了囚犯营垒,又给自己培养出一批得力的走狗,从而加强了对囚犯的监管,在集中营的各个层面都安插了耳目。
    在罗蒙掌管帝国保安总局之后,他所推出的“自由人生”方案更是把这一制度发挥到了极致,囚犯中的不少败类都充当了奸细,破坏了不少酝酿中的抵抗斗争。卑鄙无耻的“卡波”们为了获取主子们的欢心,日夜监视着全营各方面人员的一举一动,对于那些试图组织抗争、建立地下组织的囚犯们,只要一经发现,他们就会立刻予以揭发,数不清的囚犯被他们被送上了刑场“卡波”因此也成为了集中营囚犯最痛恨也最恐惧的对象。
    此刻站在爱伯斯塔克面前的这个男人名叫维斯,是一个德国犹太人,不久前因为靠出卖同室的囚犯得到德国人的赏识,成为了一名“卡波”维斯对德国主子感恩戴德,为了在集中营里获得更好的位置,他变本加厉的折磨自己的同胞手足,集中营里的犹太囚犯们对他恨之入骨,可是维斯本人不但对此不以为然,反而还引以为傲。
    爱伯斯塔克用厌恶的目光盯着维斯,嘴里没好气的说:“我们是在商量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把更多的石块快速运走,难道这也有错吗?”
    “哼!偷懒也要找个好点的理由!”维斯恶狠狠的说“快点滚回去干活,不然我就扒了你们这些懒鬼的皮!”
    爱伯斯塔克的牙关咬得咔咔作响,他真恨不得一拳打烂维斯丑陋的嘴脸,可是一想到年幼的路易斯,他还是忍住了心中的怒火,转身和小伙子一起从卡车旁走开。
    “这样就对了,”维斯得意洋洋的说“爱伯斯塔克先生,作为同族,我并不想伤害你,只要你老老实实干活,我就会把你的优异表现汇报给长官们。”说罢,他就哼着德**歌转身离去。
    “呸!”小伙子气愤的小声说“这杂种还有脸说自己是犹太人!真是不知羞耻!”
    “他要是知道羞耻的话,就不会做这些事情了。”爱伯斯塔克走到一堆石块前,再次弯下了腰“让我们继续吧。”
    “唉,”小伙子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种生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年轻人,不要灰心,只要我们不放弃,上帝就一定会听到我们的呼唤。”爱伯斯塔克轻声安慰道。
    “集中营里没有上帝,只有死亡。”小伙子苦笑一声,就搬起一块沉重的石头,继续着自己的苦难。
    爱伯斯塔克心中泛起一缕苦涩,他何尝不希望能够过上以前那种幸福的生活,但是小伙子的话却代表着集中营大多数囚犯的心声,这里面甚至也包括他自己在内。
    “上帝啊,您什么时候才会听到我们的呼唤,把光明降临到地狱里,让魔鬼们受到惩罚呢?”他仰头望着那一望无际的黑色岩壁,发出了痛苦的祈求。
    “呜!”采石场上空突然回荡起一阵凄厉的警报声,紧接着,高音喇叭里传出了布吕克瑙集中营司令莱曼上尉的嘶吼:“所有人员注意,马上集合囚犯,到中央广场集合!”
    爱伯斯塔克大吃一惊“出什么事情了?”
    “赶快集合!”十几名党卫军看守高举着手枪,指挥手下的“卡波”们把囚犯们驱赶到一起,没过多长时间,一条长长的人龙便开始缓慢蠕动,向着采石场外走去。
    爱伯斯塔克紧紧拉住儿子的手,心中忐忑不安。他的紧张是有理由的,在布吕克瑙集中营有一个恐怖的惯例,每当集中营要处决一些奋起反抗的囚犯时,都会在中央广场上公开行刑,看守们会强迫囚犯们观看整个行刑过程,并警告他们这就是和德国人作对的下场。
    “唉,今天不知道又是那个不幸的人要遭遇厄运。”爱伯斯塔克一边低头自语,一边把儿子的手抓得更紧。
    布吕克瑙集中营中央广场的面积很大,足以容纳三万多名囚犯,在广场中央竖着一座高大的绞刑台,绞刑台下到处都是深褐色的血迹,自从这座集中营建成至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英勇不屈的人在这里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
    各个分营的囚犯们在看守们的驱赶下,纷纷站到广场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惊慌与痛苦,等待着那一幕血腥的到来。
    不过,中央广场上今天的气氛却有些异样,绞刑架上的套索已经不见了去向,而且行刑台上居然还铺上了红毯,集中营的头头脑脑们不仅都穿上了华丽的军礼服,还把一枚枚耀眼的勋章别在胸前。他们站在绞刑架下热烈交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和得意,这与以往执行死刑判决时,他们脸上那阴沉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今天这是怎么了?”爱伯斯塔克纳闷的心想“瞧德国人的模样,他们好像是在庆祝一件事情,难道说施特莱纳真的要来视察吗?这不就意味着我可能再次见到齐医生吗?”
    一想到那张坚毅果敢的面孔,爱伯斯塔克心中就涌动着一股暖流,他站在拥挤的人群中,使劲踮着脚尖,望眼欲穿的盼着一位伟大的医生出现在他面前。
    但是命运有时候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爱伯斯塔克此刻不会知道,当齐楚雄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却给成千上万的囚犯们带来了更大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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